我觉得你很像一个终生跋涉的香客,
不停地寻找一座可能不存在的神庙。
《月亮与六便士》
——
一朵蝴蝶像宇宙中巨大的尘埃云,发出蓝色与红色的光辉,吕雪途趴在草地上晒太阳,看蓝色的紫罗兰,看蚂蚁和小花轻呼,心和肌肤软软的。
“雪途!”
唔,是可爱的春神。
“看我找到了一块石头!”
吕雪途看了一眼,怪异地沉默了下来。
春神歪了歪头,“嗯?”
她与她一起趴在草地上,美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微笑灿烂。
那一块刻了符文的石头。它有颜色,有棱角,有属于石头的气味。
吕雪途凝视着这块石头,石头回以熟悉的绿色、黑色、白色和青灰的凝视。
“这块石头好香...”春神将它举着,石头像一朵花开在枝上。她的瞳孔似乎扩张开来,闪闪发亮,直盯着这块石头。某些怪异的东西将她填满了,满到快要炸裂开来,这块石头饱含着如斯神秘,令她的心情来到了光辉灿烂的状态...
“...它好漂亮。”
春神的心缤纷成千树蝴蝶。
“唔,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吕雪途突然说,美丽的面庞在阳光下如梦似幻。
“嗯?”
春神顿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可以呀。”
于是那块石头出现在了吕雪途的手心里。
她们的身边,美丽的植物与小动物们嬉戏玩耍,有一条美丽的蓝绿色的河,有银河一样的鱼、有织着花边的鱼、青石板的鱼、融化的玉米粒的鱼...松鼠、蓝兔、蜜糕一样的天鹅...
还有一条雪白的狐狸。
雪狐跳到了春神的怀里,它白白胖胖,眼睛闭起来像在甜美地微笑。它好像累极了。
春神抚了抚它的雪白的软毛。
她看得有些出神了。“...好像在哪里见过它。”
吕雪途听了,垂下眼眸。
“就是一只雪狐呀。”
她趴在草地上,手撑着双颊,嗅泥土的气息,喝花汁和露水。肌肤似冰雪,绰约若处子。矿山与糖果罐趴在她的肩上,一小只精灵抓一半,它们安安静静的,矿山也变得安安静静的。
“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春神叹息,可神情却又是安宁而幸福的。
“忘记只是错觉。”
吕雪途坐了起来,她的流绿瞳孔凝视着某一虚无,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她的绿色的长发垂落着,与泥土与青草交织,“不过,谁遗忘,谁就健康。”
她垂下了眼眸,“小骨头,我要走了。”
春神颔首,她的骨节在雪狐的雪毛中若隐若现:“现在吗?”
“嗯。现在。”
“要一直一直流浪吗?”
“嗯。我在找东西。”
春神歪了歪头,“找东西?”
“嗯。遗失的东西。”她似乎在说什么深远的东西。
她赤足而立,双脚却不沾风尘。她的相貌与神情充满了神性。
春神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她笑了一下,目光深邃又温暖:“我会想你的。”
她们美若天仙。
吕雪途穿着白袍,屹立于绿林中。她的心灵洁白无瑕,似乎与自然与星空接壤。
她的微笑 无风尘。冰肌玉肤、美丽的嘴唇像新鲜开裂的无花果,耳边坠着一只骨骼耳坠,纤细温润的指间戴着一枚金色指环。
她的瞳孔是绿色的,她的长发也是绿色的。
她自然得如同从泥土中新鲜脱出。
吕雪途已走过自然的“圣花”的星球。
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在那个血红色的夕阳与染血的蝴蝶之下...一场大雨——
扑灭了所有。
乞灵主的死亡——没有一个人死。
而死而复生的人们,难以言喻地呼唤着...
“信仰不死!”
“信仰不死!”
......
春神的目光迷离,恍惚间,一阵颤栗袭击了她的肉体和心灵,她缓慢地抱着雪狐站了起来。
她像听凭一种怪异的魔力,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可爱的动物们不愿远离这可爱的春,跟在她身后,它们看见月无森林栖居着的神灵入梦般不疑而专注地穿行于林间,可春神的心脏却像一只兔子般在胸中颤抖不止,她的脚步越来越急,她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一种嗡嗡的噪音在她的耳边疲惫又激昂地飞舞着...
地面上是腐烂的辣椒、石头和织布。
一颗巨大的桃树下,一座美丽的水晶棺材被纷纷扬扬的粉色桃花软软盖下...
一个戴着春神芬芳蓓蕾的花环的冬神,绽放着如桃花一般的无知无觉的微笑。他的脸白得像雪,嘴唇红得像血,头发白得像雪。
他美得雌雄难辨,似乎沉浸于巨大的安宁与幸福里。
春神的脸色像死人一样惨白。
......
吕雪途站在岩石上,温暖的火焰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她仰起脸,绿色的瞳孔与彩虹的火焰碰撞又融合,那团千奇百怪的火团懒洋洋坠落到她的面前——
吕雪途走了进去。
矿山与糖果罐两只小精灵倒是消失不见了。
它们两个很容易在她的心灵里吵起来:
“糖果罐啊啊啊...我好无聊。”
“别无聊。”
“小罐罐,你爱我吗?”
“不爱。”
“...我伤心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我...呜呜呜...”
可爱的糖果罐的心已经愈发冷酷无情。
......
那一天,说不清是哪一天,矿山灼烧着,像烟一样穿过了吕雪途的身体,那种感觉紧接着来临:
一股清凉的液体火焰由外而内沐浴般地灌进来,一直沁入到内心,溶化在身体里...
就好像林羡曾经第一次见她时,在她吃火焰前为他做的那样。
那也是林羡计划好的吗...?
可是融合并不彻底。
她感到很热,心灵被侵占...要么吐出它,要么吃下它...
可她做不到...
矿山不生不熟地夹在了心灵与现实之间。半边肌肤是红色,半边肌肤是绿色,它像一个被献祭的祭品一样,吊在吕雪途的心脏外。
而糖果罐同样痛苦。
它必须将自己与吕雪途的心灵分开。要将皮肤生生撕裂。更可怕的是黏连在一起的心脏。
“我叫不醒她们。”
吕雪途茫然地想。
“自从林羡死亡后...她再也叫不醒那些吕雪途了。”
“可她们还在那儿。却只是陷入了沉睡。”
“那些求救的声音和偷窥的目光消失了。”
就好像骨上的肉被剔下了。
吕雪途走进了虚幻的蝴蝶,依次走过了房子一样大的黑色圣花、冬神色彩斑斓的花环、妖冶美丽的太阳花、巨大的红树...还有夹岸花丛里的两朵鲜花——这两朵花正在融合——一朵是金与青的小小的鸢尾花,一朵是紫色的带有雪白格子的花格贝母。
她早应该发现的。那绿色的花丛与矿山几乎一模一样。
植物城堡还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吕雪途坐在鲜花沙发上,静默地发了一会儿呆。
或者是在想他。
她很想他。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她还没有任何进展。
吕雪途缓慢地站了起来,整座城堡空空荡荡,像鬼魂的住所。她的神情迷离,垂下了眼眸。
她又哭了。
她的两只手蒙住脸。
电幕投影依然是那两部电影——自杀的太阳、木工与钢琴师的雪山爱恋。
吕雪途的目光无疑而专注。有一种诡异的色彩。
自杀的太阳的四种结局:
太阳死,月亮死。
太阳死,月亮活。
太阳活,月亮死。
太阳活,月亮活。
前三种结局不都一样吗?
对于心灵而言,这个故事只有两种结局。
吕雪途缓慢地微笑了一下,那个微笑有些怪异。
木工与钢琴师的雪山爱恋的结局她看了无数遍。
“我请求你不要再说了!难道你又能是什么干净的好果子?瞧瞧您这扮演好戏的老手,对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暗送秋波,瞧瞧您装出的那副模样,哦,真是美妙!”
“你这个臭婊子——”
第二天,她们惘若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亲切地抱住彼此,她们微笑着,在彼此面前继续闪闪发光地微笑着,她们诉说着爱与想念,她们写着童话与情书,钢琴师爱他的面庞,爱他的目光,木工也同样爱着面前伟大又可爱的女人...
吕雪途的身体晃了一下,她站起来,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林羡的房门。
她深深地嗅他的气息。
绿色的地毯,甜蜜的月亮,却只剩下洁白无瑕的肌肤。
吕雪途有时候想放一把火烧掉所有记忆...
可是不可以。
她不可以忘记他。
她不可以忘记他。
“...我爱你。”
“...我最爱你。”
“我永远爱你。”
......
她也曾又一次走过那颗太阳花的星球。
金黄的沙漠消失了,可璀璨的宫殿却又一次隆起,这蛮荒之地布满了零零碎碎的劳作与骚乱。泥土上,被拔下的蔬菜垒成一座山,它们蒙着土黄的面具,头顶上戴着绿色的桂冠,它们以坚硬挺拔的身躯庄严地躺在地上...哦,文明,这创造幸福的机器,贫穷——这坟墓啊,仰倒在地面上吧!我们!这里!永恒地需要您!我们永恒不息地需要您!您是我们文明的孩子?
文明的孩子!
有人躺在地上?
我们正需要有人躺在地上!
快用生命吃下我的欲望!
吃下可不行,还要吐出来!吐出来!
可爱的孩子,不要受到惊吓,我们永恒不息地需要您!
我们只是要摘下头上的果子!
快!我摘下来给你吃!
“可我嗅到了腐臭!”
“那是你身旁的尸体!”
“不!是你!是你头上的果子!”
“不...哦,我亲爱的孩子,不如...让我们站起来吧...让我们一同站起来...我们会好好闻闻看的...瞧瞧这腐烂的气息...你很快就会知道,这只是一种幻觉...那气息是多么迷人...让人想要嗅一口,然后一口把它吃掉...多么清甜可口啊...”
“哦...多么清甜可口啊...”
他们一同站起来了。
......
不过,你可听过那一古老的神秘巫术?
太阳花...太阳花,金子一样的漂亮的太阳花,只要嵌入美丽的宫殿,可永葆荣华富贵!
于是,当吕雪途走过那卖蔬菜的小市,走过绿意盎然的花园城,走过银带般的河流时,她看见那河流中丑陋畸形的投影——
被大火侵吞得断壁残垣的宫殿,已崭新得辉煌无比了。甚至比从前还要更美、更闪耀、更像一个盛开的巨人美人。
这古老的宫殿,以漫长古老的身躯,见证一个人类编织的幸福文明再次辉煌升起,犹如一颗璀璨的明星,重新回归永恒的轨道...
一个疯子颤颤巍巍地趴在金灿灿的墙壁上,她的外貌普通,可眼珠又黑又亮,像一块漂亮的黑玛瑙,她的嘴唇像黑曜石一般嵌在苍白的面孔上。她躲在墙角,墙角四周金灿灿,就像阳光一样...
“太阳...”她喃喃道,“这里有自由...”
不过,可喜可贺的是,这样瑰丽的太阳花宫殿,可坐满了整片大地...
可也不只是宫殿...
那贫穷的土地的人类,深深地跪伏在埋葬了土黄色的太阳花的魂灵的小方房子前,虔诚着,供奉一个全新的神灵...
供奉着一个全新的金黄色的神灵...
他们爱金黄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