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身后那座城墙的雄伟成反比的，是身前这座城池的大小。
何玉一边走一边打开【地图】，看了看刚刚被点亮的边城，随即便收了起来。
这座城甚至都没有定云城一半的面积大，城内的建筑物基本没有超过两层的高度，大多数都是低矮厚重的样子，街巷很窄，行人也不多。
何玉和贺石跟在楚河身后，七扭八拐地穿过三四条街，来到了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医馆门前。
三人推门而入。
嘈杂的人声瞬间填满了何玉的耳朵，身周的空气温度也显着地上升不少。
医馆大堂中挤满了前来看诊治伤的人，这些人基本上都穿着甲胄，有一些未着甲的，言行举止也明显像个当兵的。
很显然，这是一家专门为前线受伤将士设立的医馆，而能来这里治伤的，最少也得是个百夫长。
大堂中有七八个坐诊的医者，还有一些则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负责维持秩序、配药、包扎和打下手。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医者最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玉三人，随即放下手中的小称，大步走了过来。
“楚大哥！”
女医者脸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一双秀丽的丹凤眼，她站定在楚河面前，清脆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你回来了。”
楚河颔首，稍稍后退一步，让出了身后的何玉和贺石：“冷姑娘，这两位是我师门中人，今日来此探望我师父。”
冷医者怔了一下，然后看向何玉和贺石，笑道：“原来是楚大哥的同门啊，楚庄主在后院修养，你们快去吧，不过需要在那里记录一下。”
她指了指通往后院的门，那里摆了一张长桌，桌面上放着纸笔。
楚河向冷医者道谢后，带着贺石和何玉往那边走去。
三人很快来到桌前，楚河提笔写上了自己和贺石的名字，何玉配合出声：“我姓何。”
点在纸上笔尖顿了顿，楚河手腕轻转，写下了“何无名”三个字。
何玉：“……”
好吧，也不能说不对。
登记好名字后，三人来到后院。
医馆的整个后院是个三进的大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一间一间挨着的房间。
楚河带着何玉两人来到了中间那个院子里的某个房间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但采光还算可以，该有的布置也都有，显得有些紧凑。
一扇朴素的屏风隔开了里外空间，三人绕过屏风，空气中弥漫的药味顿时更加浓郁起来。
贺石最先扑到了床边。
何玉紧随其后，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楚峥。
楚峥瘦了很多，两颊微微凹陷进去，皮肤较之前更黑，几乎快要赶上白玉深了，只是这份黑中缺少了代表健康的血色，透出了隐隐的青灰，显得有些骇人。
贺石在床边坐下，低垂着头认真看了半晌后，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
楚河站在何玉身后，冷声道：“师父的伤主要是内伤，被黑巨人从身后偷袭，一拳伤到了肺腑，如今虽已没有了生命危险，但也只能慢慢温养，彻底恢复之日遥遥无期。”
“净门……”
贺石低声呢喃。
何玉目光一紧，抬眼看过去。
贺石坐在床边，微垂着头，侧脸神情平淡，只有隐隐抽动的咬肌暴露了一丝情绪。
“净门不但通敌卖国，而且以这般不光彩的手段伤了师父，只要我楚氏弟子还在世上，便与净门不共戴天。”
楚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缓，但何玉却在其中听出了无法撼动的决心和杀意，仿佛是封存在冰层下的活火山，平静的表面包裹着可以骤然爆发燃烧一切的毁灭。
他说完后，房间里陷入了一时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了一点声音：“小五来啦？”
贺石的眼睛猛地一亮，迅速直起腰，探身看向楚峥的脸，小心道：“师父，是我，你醒了？”
楚峥的双眸半睁开，漆黑的眼瞳看向他，片刻之后，其中缓缓浮现出笑意：“不错，好像胖了些，看来没受苦。”
贺石眼眶一热：“师父——”
“我没什么，大事，不要哭哭啼啼的。”
楚峥脖颈微微转动，看向一旁的何玉，笑道，“何姑娘也来啦？多亏——呼——多亏了你，实在是，辛苦了，楚某，无以为报。”
他的声音有些气息不足的微弱，原本锐利威严的一双鹰目，如今也只能有气无力地睁开一半。
瞧着虚弱又可怜，甚至还显现出了一些他真实年龄的老态。
何玉突然感觉有些心酸。
这个被所有人视为不可摧毁的高山一般的人物，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罢了。
会疼、会受伤，也会死。
她想了想，温声道：“楚庄主伤在肺腑，还是少说些话，好好修养的好，你放心，我会尽力照看贺石，多多关照你的几个徒弟的。”
楚峥闻言，嘴角艰难上扬，勉强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听话地没有再言语。
一旁的贺石突然道：“师父，此事要告知大师姐、三师兄和四师姐吗？”
听到他的问题，楚河原本上翘的嘴角缓缓放平，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楚河在一旁解释：“师父本来是不想告诉所有人的，是我自作主张写了信给你，我想，万一师父伤重难医，或许……何前辈会有办法。”
何玉心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旧货市场】里倒是有治内伤的灵丹妙药，只是自己的账户余额连个零头都付不起。
她淡淡一笑：“楚庄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姐姐说的对，师父你定要好好休养，楚氏还等着你回去呢。”
贺石抿唇笑笑，难得地露出了一些小儿之态，“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受伤的消息告诉师兄师姐们的，特别是四师姐。”
楚峥眨眨眼，轻轻颔首。
师徒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楚峥便有些累了，双眼止不住地往上合。
贺石垂眸掩住眼底的痛色，起身道：“听我们说了这么些话，师父想来也累了，你好好歇着，我先同姐姐去寻个住处，晚些再来看你。”
楚峥再次颔首，目送着他们离开。
穿过依旧热闹的大堂，三人来到了医馆外。
楚河已然找好了何玉和贺石的住处，直接带着他们过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算安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