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婉凉凉一笑:如今一切尚未开始,就让我先谋划一番,看看哪个能做我的“良人”……
一则,不能把家族拉进这场夺嫡的争斗,这个夫君就不能是太子或二皇子一边的。因为太子必败,二皇子登基将会重现那场噩梦。
二则,他的家族不能权势过大。所谓树大招风,烈火烹油似的人家即便不站队,将来也很有可能被君主忌惮,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三则,这人须得有让太子和二皇子忌惮之处,至少能让他们面上不不敢乱来。最好是个与二皇子有着过节的,心中也不喜二皇子上位……
只要符合这三则,其他美丑、年龄的,都随意。
想到这里,许静婉很满意。但是接下来,她有些茫然了:
平日里自己只读书作画烹饪,偶尔做做女红,因着年龄尚小,很少参加京中各种宴会。出门最多的时候,就是由母亲陪着逛逛服装首饰铺子,或者是和陈祭酒的小女儿陈若莹互相拜访一下。不要说那些个大家族是什么情况,就是哪些家里有未婚男子,她都说不出来——不,一只巴掌的人数她还是可以说出来的。
许静婉有些气馁,拿起书使劲扣在几案上:“问谁呢?……”
许静婉懒洋洋的想着。这些话实在不好开口,况且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太阳透过挑丝白纱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静婉想着竟有些昏昏欲睡……
突的,门外响起脚步声,惊得静婉一下坐直身子,心中有些懊恼:
怎么就险些睡过去了?这样怠惰,何时才能找得“如意”郎君?……随即又苦笑着想:按这些个规则选郎君的,世上怕也只有她一人吧。
门帘挑起,进来的是白芷。她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个小碟子,分别装着梅子蜜饯、芝麻糖、龙须糕、炸小酥鱼。白芷将四个碟子一一摆在小几上,说道:“二少爷说馋家里的小吃了,夫人让做了这些吃食。这些是方才石竹姐姐送来些。”
静婉对白芷笑道:“这么说,我是借了二哥的光啦。”随手捡出一颗芝麻糖放在嘴里嚼着:“真好吃。白芷,你也尝尝。”
白芷也捡了块吃着:“就是比街上铺子里卖的好吃。铺子里的芝麻糖甜得腻人。”
静婉又拿起一块龙须糕,吃了半晌,道:“白芷,你去找方嬷嬷,就说我有事和她说。”
白芷应了一声,出去了。
只片刻,方嬷嬷就急急走了进来:“姑娘唤我来,是有事?”
静婉看着方嬷嬷脸上的汗,笑道:“这样热的天,嬷嬷也不知在房里避一避。先喝盏茶,歇歇吧。”说着用嘴努了努前面的小凳子。
方嬷嬷坐在榻前的矮凳上,掏出帕子擦着汗,道:“夫人前日说,紧着点时间,点一点姑娘库里的东西,看有哪些可以用来做嫁妆,造个册子。我和蝉衣只点了一半,听说姑娘找,这就过来了。”
说着又促狭的笑着:“哎,夫人这是打算帮我们姑娘相看啦。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小郎君,能娶了我们才貌双全的大小姐呐。”
静婉笑着道:“嬷嬷就知打趣我。”
方嬷嬷摆摆手:“不是打趣。前些日子夫人还和我说不急,要多留姑娘几年,这就开始准备了。我看啊,夫人这回是真给姑娘吓着啦。”
静婉听着,心思一动:“嬷嬷,母亲真的打算相看了?那母亲有没有说,要相看哪一家的?”
“那倒没有。以往的时候倒是说过。说了一圈子,一个都没相中。”方嬷嬷笑过,又学着夫人,摆着端庄道:
“夫人说,‘婉婉才貌双全,又温柔贤淑,这些个要么才学不行,要么一心贪玩也无个正业;那些个有才有德的相貌实在太过一般;可是相貌好些的,家世又差了些;还有这年龄也得相当……唉!这嫁女儿可真是难啊’……”
许静婉一下没忍住,一口茶笑喷了出去:“嬷嬷,你学母亲还真是像。”
方嬷嬷一边帮着静婉擦拭衣襟,一边也跟着笑道:“临了,夫人还怨了怨沈小将军。”
许静婉不解道:“怎的怨上沈小将军了?”
“她怨因沈小将军珠玉在前,后来就再难挑出更出色的男子了。”
许静婉一阵惊悚:“嬷嬷,难道我和沈小将军之前有过什么?可是,我从没听母亲说过啊。”
方嬷嬷叹口气:“要说,那也不过是大人间的一句玩笑罢了。但是,当时夫人是有意的,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也许,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许静婉听得云里雾里的,她拉着方嬷嬷的衣袖央道:“嬷嬷,我只知道,年轻时母亲和陈夫人是手帕交,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许多的事情。你就仔细地与我说说吧……。”
在静婉的央求下,方嬷嬷说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夫人和将军府少夫人是闺中密友,两家常有往来。那时,将军府小公子将将十岁,你还是个三岁的奶娃娃。可是,偏偏你最是喜欢沈小公子,每一见着他,都会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拽着衣襟叫着‘湛哥哥抱’,由他抱着,谁都哄不下来,就是二少爷都不行……”
静婉有些脸红:虽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可听着还是有些羞愧,那么小的自己咋就这样重色呢?……
方嬷嬷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说来也怪,看着矜贵清冷的少年,独独对你特别的好,任你把那糖渍油渍的抹了一袖子,也不气恼,一边给你擦手一边笑你是个小馋猫……”
说的这,方嬷嬷突然捂嘴笑了起来:“你呀,小时候特别顽皮,一听说‘小馋猫’,就要‘喵喵’的叫两声,惹得大家那个笑啊……”
静婉抽抽嘴角,有些没脸,只能无奈一笑:“……嬷嬷,那时太小……什么都不懂……,咱不说这个了,说说那个玩笑的事。”
“就是你三岁那年,六月的一天,夫人在花园里招待陈夫人,恰逢沈小公子书院休假,跟着过来了。玩笑一会过后,夫人突然笑着问:‘湛儿,等婉婉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好不好?’事实上,夫人一直很中意沈湛,说这是一门顶顶好的亲事,说小公子有才有貌,又文武双全,对你好,也放心陈夫人这个婆婆。
夫人这样问,其实是在问陈夫人。小公子一听就羞红了脸,局促着不知怎么答,谁也没想到,他怀中的你却大声喊道“好”。大家哄笑起来,陈夫人以你太小岔过话头,夫人也就没再提过……”
说到这里,方嬷嬷叹了口气:“也就不到一年,将军府接连发生变故。先是沈小将军父母双亡,沈小将军也去了老将军的营中,将军府也一日日的败落了。”
“嬷嬷,……沈小将军好像……一直没说亲吧。”静婉道。
“怎么说亲啊?父母齐齐过世,京中都传他命太硬,他无奈离了书院,十三岁就去了战场。先是给父母守孝三年,孝期没过就听说在战事中受了伤,还毁了容。这样命硬又毁容的军中男儿,哪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呢……大姑娘,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沈小将军已经今非昔比,老爷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静婉看见嬷嬷如此惊慌,笑道:“嬷嬷放心,姻缘天定,哪是我能胡乱想就能成的。”
方嬷嬷还有些犹疑,道:“这就对了。”又连忙转了话题,问道:“姑娘方才找我来,是要问什么?”
许静婉一顿:“……呃,也没什么……就是……天太热……,想吃嬷嬷做的冰碗了。”
方嬷嬷笑道:“这天怎的忽的就热了,是该给姑娘做冰碗了。我这就做去。”
望着方嬷嬷远去的背影,许静婉微微一笑: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窗外终于起了一丝丝微风,轻轻掀起白纱帘扫过徐静晚点脸颊,她的心仿佛也跟着轻扬起来——
沈湛,你是个怎样的人呢?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午后起了风,不多时天空中就铺满了云,看着即将会有一场大雨来临。
方嬷嬷放下手中的摇扇,啧啧道:“就说这天气不是个好热,才四月份哪里就这样热死个人,这不就变天了。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下起来。”
许静婉笑道:“赶紧下吧。多少老农都等着这场雨呢。”
蝉衣却笑道:“这老天也滑的很,生生热了一上午,哄着嬷嬷给我们做冰碗吃,刚刚吃完就要下雨了。”说得几人都笑了起来。
方嬷嬷道:“还笑,哪回不是你吃得最多。也就是你命好,遇到了小姐,这样惯着你。”
许静婉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蝉衣圆圆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还有一笑就露出来的那对白白的小虎牙,心中微叹:真好!蝉衣依旧这样的鲜活明媚、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