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前一天晚上,许久没露过面的翁翁来牢房看顾希。
顾希大约觉得在世间没有多长时间了,反而心情好多了。见到翁翁来了,他上前抱着他,“翁翁,你终于来了!来送我最后一程吧?”
翁翁搂着他,“公子,让你受苦了。”
顾希开朗的笑着,“没事,马上就要解脱了。”
小顺子连忙道,“师父,您怎么才来?公子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
翁翁上下打量着顾希,眼神中满是心疼,“是啊,公子看着更瘦了。你怎么伺候公子的?看你倒是白白胖胖的!”
小顺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在这里能吃能喝的,确实没受什么苦。公子还心疼我,不忍心晚上让我睡在地上,还让我跟他挤在一起……”
翁翁吓了一跳,“什么?你竟然敢跟公子睡一起?这种事以后不许再提!你小命不想要了?”
顾希满不在乎的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而且我们和衣而眠,怕什么?我都是将死之人了,小顺子不嫌弃我,我就很开心了。”说着,他还伸手搂着小顺子脖子。
小顺子也高兴的搂着他,“我怎么会嫌弃公子呢?我高兴得紧。”
“快松开!快松开!”翁翁把两人拉开,对小顺子训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不得对公子无礼!一点规矩都没有。”
两人也不在意,嘻嘻的冲翁翁笑着。
翁翁问顾希,“明天就要行刑了,公子您害怕吗?”
“我偷偷问了狱头,他说以我的身子骨,一般超不过三鞭,就昏死过去了。接下来再疼我也没有感觉了。然后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人世了。以后不管如何惨烈,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公子,我不让你死!”小顺子一听他这么说,又哭起来。
顾希笑着给他抹眼泪,“傻瓜,别哭了!我要去无痛无灾的极乐世界了,你们应该替我开心才对。”顾希说的轻松,好像要去赴一个远途旅行,还挺兴奋。
翁翁无奈摇头,笑道,“公子,您应该想到,皇上怎么忍心看着您去死?”
顾希愣在那里,“什么意思?”
“这件事很棘手,毕竟不是小事。”翁翁情不自禁地为赤云靖岩说起好话来,“皇上真是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好的说辞。他让人放出话说那道圣旨是他自己酒醉不清醒时下的,清醒后就后悔了,让公子背锅。所以大臣们也都同意不杀。”
“太好了,公子不用死了!”小顺子拍手道,
“不用死了?”顾希很失望。“那龙骨鞭也不用受了吗?”
翁翁尴尬的笑道,“那个就是做做样子,还是要执行的。”
顾希凛着脸道,“可不是说受龙骨鞭刑,必死无疑吗?”
“所以,皇上让我带来了这个。”翁翁从包裹里拿出一个东西,“这是一张猪皮做成的护背,里面还有血包。明天早上,你就把它敷在后背上,就不会伤到你筋骨了。”
顾希嫌弃地瞅了一眼那张猪皮,“这就是皇上让我活命的主意?我不要!”
顾希真的接受不了,如若死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可是他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刑,他怎么能受得了?他必须死!
“公子,您别犟了!”翁翁有些着急地说,“皇上他也没有办法!你千万别怨他!那些执刑的人都是练家子。别说您了,就是多么精壮的汉子也受不住这二十鞭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听话!算老奴求您了。您要再不答应,老奴只能给您磕头了。”说着,翁翁俯身就要跪。
顾希连忙扶起他,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只得先稳住他,便冲他轻轻地点点头。
翁翁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才对吗!公子,时候不早了,你们休息吧。老奴告退了。”翁翁不放心又嘱咐了小顺子一遍,“小顺子,明天早上一定记得给公子敷好猪皮。还有晚上你就睡地上,别跟公子一起挤。”
“是,师父。”
赤云靖岩一个人在宫里走来走去,心里有莫名地不安。翁翁回来了,他连忙迎上去,“他怎么说?同意了吗?”
翁翁笑道,“公子开始有些不情愿,老奴劝了劝他,他就答应了。老奴嘱咐过小顺子了,让他盯着点,肯定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赤云靖岩松了口气,“他这个人又倔又硬,怕他转不过弯来。翁翁,你说我这么做合适吗?他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皇上您为了这次他能平安脱险,可谓煞费苦心呀!公子那么通情达理,他懂得,不会怪您的。”翁翁见他还心事重重的,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问道,“皇上,忠义怎么了?刚才老奴进来看他魂不守舍的。”
赤云靖岩笑了,“他呀,从监狱回来,就这个样子了。八成是被那个小东西给虐了。他不知道咱们密谋的事,以为公子真的会殒命。不用管他,他这个人耿直,脑子又缺根弦,也就顾希能收拾得了他。”
……
行刑当天,赤云靖岩正大步赶往刑场,弈王爷突然拦住他的去路,“皇兄,他不过是个男宠,何必大动干戈呢?那是什么刑法?二十铁鞭真的会打死他的。”
赤云靖岩斜睨着他,“你不是很恨他吗?死了不正合你意吗?”
“我是恨他,但我不想他死。”
“国法难容,他若受刑不过,也没办法。”
弈王爷突然跪下,揪着他的衣襟,“皇兄,若你不喜欢了,就给我,别让他死。求您了!”
赤云靖岩甩开他的手,“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别耽误朕去刑场。”
弈王爷殷切地望着他,“皇兄,求您给我点时间,我安排他受刑假死。然后我带他走。我们永远不会再踏入京城。皇兄,求您答应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求您了!”
赤云靖岩望着他,眼眸忽明忽暗,“你竟然爱他至此?”
弈王爷使劲点点头,“对,臣弟爱他。之前不能与皇兄争,没有资格,现在不同。皇上要弃了他,我愿意守护他!”
赤云靖岩一脚把他踢老远。弈王爷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大概连顾希都想不到,今天他受刑,唯一替他求情的竟然是弈王爷?
……
刑场上,赤云靖岩坐在最高位,心里异常紧张。两侧是观礼的大臣和皇亲。
侍卫把顾希押上来。他一身洁白的素衣,显得更加的瘦弱,就像一朵洁白的云彩一样轻盈又不真实。顾希头都没抬,却像有某种魔力,让所有人的眼睛一刻也挪不开。
他平静泰然的跪下听宣旨官宣布他的罪状。有官员让他抬起头验明正身,他仰着头眼睛依然低垂着,不去看上面的赤云靖岩。
顾希按行刑人的吩咐,俯身趴在刑凳上,有人过来固定了他的手脚。不知为什么,赤云靖岩总感觉他身上有种骇人的气场。
赤云靖岩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顾希那么爱面子,如今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趴在刑凳上受刑,这么羞耻,他怎么受得了?赤云靖岩知道自己错了,他竟没有想到这一步……
他后悔了,心里说不出的恐慌。他在座位上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可是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他已经在心里筹划着,等他行完刑,他该用什么方法挽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