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伦转头看去,来人居然是熊宁元,于是诧异的问道,“是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还以为熊宁元叫住他,是秦思源还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熊宁元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是不是,小侄这不是刚到成都嘛,想跟叔父一起回家说说话”。
张伦用手指了一下自己,“找老夫说话?这大晚上的吗?”。
在他的想法里,他是降臣,位置又很敏感,熊宁元为了避嫌是不会多加亲近的,何况是这晚上了还去他家里!
熊宁元知道他的想法,“叔父放心吧,大人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咱们叔侄安心叙旧就是”。
“那行,你就跟老夫回去”,张伦说道,既然熊宁元都不怕,他也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两人分别上了自己马车,然后张伦的马车先走,熊宁元的马车跟随在后,缓缓的驶去了远处。
半个小时后,马车停在了张伦府邸,门口已经站了几人等待,看到马车到来赶忙迎了上去。
一番客气后,张伦直接带着熊宁元到了书房,然后吩咐心腹管家带人在门口守好。
熊宁元看得哑然失笑,“老大人,不用这么谨慎,没有人会来偷听的”。
张伦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老夫听说你家大人麾下有一支队伍,那可是比锦衣卫还厉害的存在,难道你就不怕?”。
“是我们的大人”,熊宁元纠正道,“老大人,您既然已经决定留在四川,有些事情还是注意点的好”。
“而且您完全不用担心暗夜会做什么,暗夜是有规定的,对外的权力很大,但是对内却没有什么权力,您完全不用担心”。
张伦愣了一下,“哦?那他怎么监视部下?万一有人反对他怎么办?”。
“呵呵,那是不可能的”,熊宁元苦笑一声,“在保宁府没有人会反对他,也没有人能反对”。
张伦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爷俩就好好聊聊,也让老夫知道知道保宁府的厉害”。
熊宁元听出这老家伙还有一些不服气,不过也没有过多计较,谢过茶后,端正了一下坐姿,“老大人,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张伦想了一下,缓缓道,“老夫听说保宁府给百姓分了土地,又免了除田税以外的其余税收,你先说说这个”。
“确实是”,熊宁元答道,“今年保宁府又调整了一次土地税,算是固定下来了吧,每一亩需要缴纳二十斤中等米,或者是十五斤麦”。
“其余的杂税一概不收,而且很多地方上交给村里的救灾粮也停了,改为每户派一个劳力一起耕种多余的土地,这批粮食存为救灾粮”。
张伦点点头,“是个好办法,但是救灾粮也不能长期保存,没有灾荒的年节,这些救灾粮怎么处理?”。
“由村子里组织发卖,所得钱财帮扶一下困难的村民,或者组织一些活动,这个由各村自己处理”,熊宁元答道。
“那如果村长从中做手脚呢?”,张伦追问道。
熊宁元好整以暇的答道,“村长是五年一选,县衙会派人去监督选举,村长要是没有做好,他就不能连任,下任村长是会查账的”。
张伦没有放弃,“村长肯定是百姓中德高望重的担任,而百姓愚昧,他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连任,始终控制着这个村子的百姓,这又怎么说?”。
熊宁元沉默了一下,“老大人,这也是我们不理解的地方,对于这个我们也反对过,认为应该用更好的办法来监督”。
“但是大人说过一句话,我们也就同意了,他说,如果百姓自己都不知道抗争,维护自己的利益,那么受欺负也就理所应当”。
这回轮到张伦沉默了,这是在叫老百姓反抗,让他们有抗争的精神,这对百姓是有好处的,但是对统治者可没有好处。
老百姓一旦知道反抗了,那么官府管理的难度就直线上升,官府要是哪里做得不好,那么老百姓就不会买账。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保宁府是确定了私有财产不受侵犯的,还允许了老百姓家里可以存放刀具,这更是加剧了这一点。
张伦是个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看问题看得非常透彻,可以说大明的高管就没有几个傻子,大明的问题他们都知道。
之所以大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这些官员不愿意放弃利益,联手起来把大明搞成这个样子的。
要知道明末的人口很有可能上亿,怎么可能到了最后被满清几十万人统治,这说出去就是汉族的耻辱。
熊宁元心里明白张伦是怎么想法,于是开口道,“老大人,您也要往好的地方想嘛,百姓知道抗争后,至少不会出现五胡乱华和宋末的那种情况”。
“他们可是用少量的异族就统治了华夏大地,这个最大的影响是咱们大人和他的后继者,对我们这个族群是有好处的”。
张伦缓缓点头,想想也对,百姓知道抗争了,受影响最大的皇帝,毕竟皇帝才是最高统治者,他都不在意,官员就更不会在意了。
但他还是说道,“自商鞅变法以来,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行驶的都是愚民、弱民的那一套”。
“怕的就是百姓有了学问,吃得太饱,因为一旦吃得太饱了,有了见识,他们就会要求更多,你家大人又怎么控制这一点呢?”。
熊宁元诧异的看了老家伙一眼,这就是说到点子上了,也证明了这个老家伙的见识确实非同凡响。
如果这是自己老师,那就是在教核心的东西了,非亲传弟子不会传授这些,没想到就这样问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保宁府已经在这样做了,肯定是知道里面的运行规则,也就无所谓说不说了。
张伦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历代统治者对百姓都是精心计算过的,怎么才能让将大部分百姓按在最底层,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说着瞟了一眼熊宁元,“但是绝对不会让他们吃得太饱,这就是运行了几千年的规矩,他秦思源凭什么认为打破了这套方法可以做得更好,能够管束住看了民智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