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哲神色平静,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大人,这已然是我们所能给予的最大宽宏了”。
“你可知道,那些农民军抓到大明官员后是如何处置的吗?”。
这一问,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打破了营帐内表面的平静。
张伦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他当然清楚,落入农民军之手的官员,下场堪称凄惨,与其遭受那般折磨,还不如带着全家直接殉国,好歹能留个忠烈之名,给后世子孙些许颜面。
秦思源坐在主位上,身子微微前倾,他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官员们只需配合接收成都城。
所有官员的家产,没收八成,家中奴婢、家丁一概释放,并且给予相应银钱的遣散费,毕竟保宁府可是没有奴隶的。
这看似简单的两条要求,却像两把利刃,直直刺向官员们的要害。
八成家产被收走,再加上打发家丁、奴婢所需的银子,这几乎会让他们剩不下多少钱财。
而且,看如今这形势,保宁府显然没有继续录用他们的打算。
这些官员,平日里养尊处优,除了做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家中还有一大家子妻妾要养活,没了进项,日后怕是连温饱都成问题。
秦思源顿了顿,又幽幽说道:“这些官员倒还有一条出路,便是去修史。他们皆是饱读诗书之辈,在这方面,应该能派上用场”。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或者分给他们一定量的土地,让他们归隐山林,这难道不是读书人避世的最高境界吗?”。
王伦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
狗屁的归隐山林,读书人的归隐山林,那是带着妻妾仆从,衣食无忧,悠闲自在。
若是要自己下地耕种,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再说修史,嗯,这确实是一条出路。听闻保宁府修订的史书,是从夏朝开始的,甚至把夏朝立朝之年定为了公元元年,这般气魄,着实令人惊叹。
这些官员,别的本事或许有限,但修订史书,倒也算是专业对口,同样也是一项能流芳百世的工作,只是不知道这修史的要求高不高。
“张大人,你其实不必为他们发愁,他们还有一条路,可返回朝廷,我们绝不会阻拦”,苏明哲适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张伦心里一阵苦笑,返回朝廷?那不是自寻死路吗?当今圣上可不是好脾气,回去只怕是等着被砍头,这分明就是一条绝路。
苏明哲继续说道:“张大人,没收八成家产这一条,绝无更改的可能,大明的俸禄多少,你最清楚不过,这些官员的家产是怎么来的,你心里也明白”。
他目光紧紧盯着张伦,“而且,即便他们没了八成家产,剩下的钱财,还是可以简简单单过完这一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张伦艰难地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问道:“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蜀王的,不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蜀王府?”。
“同样的处置方式,田地没收,家产充公八成,蜀王若是不想留在四川,我们可以礼送他出境”,秦思源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并没有要朝廷亲王命的打算,再说大明的亲王也就是在当猪样,也没什么能力,收了家产放逐就是,还能留一个好名声。
张伦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在朝廷为官多年,朝廷对他不薄,听到不会要蜀王性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秦思源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张大人,只要你配合好,你的家产我们不会动,如果你还想继续为官,那便要先熟悉保宁府的律法”。
张伦呵呵一笑,“老夫年事已高,做完这件事情后,就想回乡养老,不知秦大人是否放行?”。
“不会阻拦你”,秦思源摆摆手,神色平静,“人各有志,我不会勉强,不过张大人,你确定要回去吗?”。
他目光锐利,直视张伦的眼睛,“先不说朝廷那边会作何感想,就说我保宁府,绝不会停止发展的脚步,难道张大人还想再经历一次如今这般局面?”。
这话如同重锤,再次把张伦说得沉默了。
他偷偷瞟了一眼秦思源,心中暗自惊叹,这人如此年轻,却野心勃勃,照此下去,大明迟早要栽在他手里。
他的内心开始纠结,究竟要不要就此臣服?趁着自己还有些用处,为子孙后代留条出路,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思源可不想给他太多时间纠结,“张大人慢慢考虑,我们先把事情做起来,稍后雷将军会带一万人跟随你进城”。
“有什么事情,你和苏先生他们商量着办,我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苏先生、雷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恭敬敬地送他离开大帐。
秦思源脚步匆匆,迅速来到一个帐篷前,帐篷里,已经有一些人在等候,正是陆家之人。
“见过大人!”,秦思源刚一踏入,帐篷里七八个人连忙起身,整齐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敬意。
“免了”,秦思源摆摆手,目光落在陆景峰身上,关切地问道,“景峰,你家老爷子身体怎么样了?”。
陆景峰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家父已于昨日仙逝,不能来拜见大人了”。
秦思源心中暗自叹息,陆家这些年为保宁府做了诸多贡献。这次围困成都之后,听说不少人刁难陆家。
本来想让陆老爷子出城避险,可他为了大局,毅然留下,没想到却因此离世,实在令人惋惜,而且他的去世也有坚守在成都城的原因。
“还请节哀,我和老爷子虽素未谋面,但他的功劳,我定会铭记”,秦思源拍了拍陆景峰的肩膀,以示安慰。
陆景峰再次道谢,“昨日属下进城后,送了父亲最后一程,已然没有遗憾,父亲弥留之际,把陆家家主之位传给了属下”。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父亲留有遗嘱,让我尽心尽力为大人效力,不必太过在意陆家家主之位,这是家父口述,由属下记录下来,留给大人您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