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峰没有把话再继续往下说,当着陆卿的面,他始终还是有那么一点顾忌。
说什么束手束脚、左右为难,那都是场面话,这件事若真的是与庞家牵扯很深,只怕落到祝杰手中便不会再有下文了。
那些失踪的壮丁,那些森森白骨,也别指望再能有一个什么清清楚楚的结论。
陆卿自然听得出他话里面的点到为止,于是挑眉笑问:“谁说此事与庞家有关了?”
祝峰怔了一下,而一旁熟悉了陆卿套路的祝余已经抿着嘴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祝峰似乎也明白过来,眉头一松,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兄长的确会竭尽全力,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好在父亲面前有所作为。
只是……”他面露担忧,“王爷或许不了解庞家的行事风格。
兄长他之所以行事雷厉风行,皆是因为极力迎合庞家、效仿庞家的结果。
此事若是兄长竭尽全力彻查,让庞家那边感受到了威胁……我不敢保证庞家会怎么应对。”
他叹了一口气:“虽说兄长平日里与外家亲厚,与舅舅也是亲热得紧,但庞家人……并不是那种会把顾念亲情放在首位的行事风格。
我虽迫切想要查清此事,将做出这等残忍行径的恶徒一网打尽,但并不想以自己亲哥哥的一条性命作为诱饵,这实在是有些太冒险了!
不知还有没有更加稳妥的法子?”
说完,他便看着陆卿,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卿却只是笑了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二公子还是收一收对你大哥的担忧,先顾好你自己吧。”
“我?”祝峰一愣,不明白陆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当庞家若是担心自己做过的什么不可见人的龌龊勾当被翻出来,就只会对祝杰一个人不利吗?”
陆卿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祝峰,觉得祝成的这位二公子还不如自家夫人一半机敏聪慧,此事若是同祝余说,根本不需要费这么多口舌,只需稍稍一点拨,她就已经触类旁通了。
“我问你,你外家这几年对待朔王的态度,与当初可有什么变化?”他强忍着叹气的冲动,耐着性子问。
这个问题祝峰回答得倒是干脆:“天壤之别。最初舅舅对父亲毕恭毕敬,十分客气。
到了现在……只能说是表面上该尽到的礼数,还算是遵循得七七八八……”
“你外家可有与你们年纪相仿的表兄弟?”陆卿又问,“是否悉心培养,要求严格?”
“有一个表弟,比我略小半年,的确是管教极严,分毫不得马虎。”祝峰点头,眼神恍惚了一下,很快就带着几分惊愕变成了一抹了然。
陆卿看他的样子,知道他是已经想明白了,便继续说道:“所以,若是祝杰为了给自己成为世子增加几分胜算,做了什么威胁到庞家利益的举动,庞家有可能会对他下手。
但是若为了自保,庞家不得不亲手除掉之前努力培植的好外甥,那朔王这边,剩下的两个嫡子当中,你做世子的几率很显然要远远大过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但是,对于庞家而言,一个观念不合,并不好摆弄的你,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幼子,谁才是更符合他们利益和企图的最佳选择,这应该并不算是一个问题。”
祝峰神色肃然,抿紧了嘴唇,微微垂着眼皮,陷入了沉思。
陆卿悄悄打量着他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不急不忙地又开口道:“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会差人暗中留意,确保祝杰不会有性命之虞。”
祝峰听了他的话,这才眉头微展,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这就叫信得过的人连夜启程,去黑石山那边捎信儿。
既然黑石山一带少了许多壮丁,并且此事父亲也略微知晓一二,兄长一定也会想要着手调查,此时让他知道日出岭这边发现了白骨,定然会迫不及待请命前来调查的。”
陆卿点点头。
祝峰本想到外面去,起身的一瞬间又改了主意。
他唤了一名自己的心腹到帐中来,对他吩咐道:“你今夜便启程,快马加鞭去往黑石山,找到我兄长,就与他说,日出岭一带土地贫瘠,我们在附近筹措不到足够的粮食,问他是否能从黑石山一带调集一些富余的粮米之物运过来给咱们补给。
若他问起这边的情况,你便悄悄将今日发现了大量骨骸的事情说与他听,记得一定要越隐秘越好。”
那名心腹护卫也是个性子稳重的人,得了祝峰的吩咐,抱拳郑重应了下来:“是,二公子放心,此事我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说完便大步流星出去备马,准备起程,片刻都没有耽搁。
陆卿看着祝峰当着他们的面安排好了去报信儿的亲信,知道他这也是一种表明态度的方式,让陆卿他们都看得到,他现在是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他们的计策和安排。
于是陆卿也以同样坦荡的举动做出了回应,他当着祝峰的面拿来一张纸,祝余在一旁帮他磨了墨汁,陆卿提笔写了一张字条,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关于暗中留意祝杰的一举一动,确保他没有性命之虞的相关事情,等墨迹一干,便将字条叠好递给祝余。
“符文。”他开口朗声呼唤符文。
符文本就守在大帐门口,只等他们几个说完了正事好把饭菜送进去,听见陆卿喊自己,连忙提着食匣子进了帐中:“爷,您有什么吩咐?”
“你随二爷出去,找个人少僻静的地方,捎个信儿。”陆卿对符文说,然后又转脸看向祝余,“你知道该如何将人召唤出来。”
祝余微微一愣,立刻就想起了之前陆卿让她保管的那枚银哨,会意地点了点头,起身和符文一起往外走。
陆卿目送祝余出去,瞥了一眼符文留下的食匣子,又抬眼对同样目送祝余走出大帐的祝峰说:“祝余一来一回,估摸着怎么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不如二公子与我趁着这个时候,再聊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