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听到柳月瑶的话,手里的筷子都没有停一下。
倒是祝余,下意识朝门口方向看过去,一眼看清进来的人,手里的筷子都顿在了半空中。
之前就听陆卿问柳月瑶“墨爷”来没来,她也不知这厮打听的是谁,没有胡乱打听,这会儿一看从外面进来的人,果真是一身墨黑色衣裳,头上还戴着一顶黑纱帷帽,一边进门一边将头上的帷帽摘下来。
那黑纱划过,露出来的赫然是大皇子胥王陆朝的脸。
即便是不认得他的脸,那一身仿佛已经超然物外般的气质也足够让祝余将他一眼便认出来。
就像祝余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朝一样,陆朝很显然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陆卿之外的其他人,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陆卿冲他招招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一副调侃的语气对陆朝说:“过来吃吧!都已经到了这儿,清高那些就先收一收,再端一会儿菜可就凉了。”
陆朝没有什么怒气地瞪了他一眼,迈步上前,在陆卿对面坐下,一边伸手去拿碗筷,一边对他说:“你那师兄近期可有来京城的打算?”
“严道心?”陆卿挑眉看过去,“他姑且算是我师弟,不是师兄。你打听他做什么?”
“想看看他下次什么时候来,向他讨些丹药,毒哑你。”陆朝夹了菜在自己碗中,看一眼一旁的祝余,“这位是?”
“啧,我还当你是个多沉得住气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口打听起来了。”陆卿似乎略带几分鄙夷地看了看陆朝,又忽而笑了出来,一只手轻轻搭在祝余的背上,对陆朝说,“这位便是内人了。”
陆朝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祝余,又看了看陆卿:“没想到你竟然出息到有这种嗜好,这倒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了。”
祝余没想到他们两个白日里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存在任何交集,完全不认得的模样,到了这里竟然讲起话来都和之前的表现迥然不同。
更不曾想到的是,她还被卷进了两个人的调侃之中。
陆朝话里是个什么意思,她当然听得出,一时被吓了一跳,一口食物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呛得咳嗽起来。
陆卿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一手帮她轻轻抚背顺气,一边还语气格外轻柔地在祝余耳边对她说:“陆朝他不过是纸老虎,虚张声势而已,你在他面前不必慌张。”
他这举动着实显得有些亲密,祝余觉得耳朵发热,血色顺着耳垂慢慢爬上了脸颊。
估计是她这脸一红,也泄露了女儿家的娇态,陆朝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你是祝成嫁过来的女儿?”
“是。”祝余也没摸清楚陆朝和陆卿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看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十分熟稔亲近,并不似白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冷淡疏远,估摸着是关系匪浅,索性也就没有一本正经地同陆朝见礼,免得反而把气氛搞得尴尬了。
“没想到祝成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胆色和本领。”陆朝白天跟着一同去了殓尸房,之后倒是没有再到绣楼那边去,却也见识到了祝余的本事。
“羡慕?”陆卿挑眉笑道,“据我所知,祝成家女儿还有不少,那最宝贝的嫡女就还没有舍得嫁出去。
你若有这心思,倒是可以去求一求陛下,现如今连陆嶂都被赐了婚,把你落下了也不合适,干脆叫陛下将祝成的嫡女赐婚给你,以后你我既是兄弟,又是连襟,说不定祝成的女儿各个都身怀绝技,那你也就不用这么羡慕我了!”
陆朝没有吭声,只是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了看祝余,缓缓叹了一口气,然后闷头吃起东西来。
祝余对他们两个人的这种沟通方式觉得十分有趣,这会儿不得不忍着笑,于是也用吃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陆朝来了之后,陆卿好像也比方才多了几分精神,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饭,放下筷子正色问:“言归正传,陛下真的到现在都没有与你提起赐婚之事?”
陆朝细嚼慢咽,吃相斯文,不急不忙摇摇头:“的确不曾。”
“这便怪了。”陆卿微微蹙眉,“我本以为羯王的嫡长女是会赐婚到你的头上,毕竟你我只相差一岁有余,论起来下一个赐婚的也应该是你,没想到竟是陆嶂。
陛下究竟是何打算?”
“不知。”陆朝摇摇头,“这样倒也不错,真到了赐婚那一天,所有的企图就都摊在明面上,反而失了念想。”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觉得是谁做的?”陆卿问得直截了当。
陆朝耸耸肩:“不是你,不是我,那自然是别人。”
“没有想到,连稳如泰山的鄢国公一派,都有人敢对他们动手了,这水面底下的暗涌,只怕比你我以为的还要更多。”
陆卿若有所指地对陆朝说,此刻他已经收起了方才的调侃和玩笑,表情看起来格外严肃,也颇有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本无心争什么,我又何曾不是只想独善其身。
然而现在的形势,天下必乱,到时候不要说战火燎原,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就是你我也未必能够保全自身。
到了最后,谁是鹬,谁是蚌,谁是渔翁,还不得而知。”
陆朝的筷子停了停,缓缓放在了桌上,默默叹了一口气。
陆卿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陆卿没理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就像今日,人人皆知我与鄢国公一派素来不和,我们若是没有站出来,替曹天保的侄儿证明清白,这背后谋局的始作俑者,不论是不是我,都会有人将这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所以与其被动替人背黑锅,倒不如我自己跳出来做那渔翁。
你现在也是一样,今日有人设局算计鄢国公和陆嶂,嫁祸给我,明日可能就换成你来做这个莫名的恶人。
要么做刀俎,要么做鱼肉,恐怕你已经没有旁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