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时大夫人就听人通传说是大姑娘过来请安了。
急急忙忙的简单收拾了一番,又吩咐道:“快将姑娘请进来。”
竹露应声走到外面,掀开珠帘恭敬的发出邀请,大姑娘朝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缓步进来。
行至内间,付迎麒向大夫人请安。大夫人吩咐她在旁边落座,又拉着她的手询问道:“怎么起的这般早?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付迎麒摇了摇头,解释道:“后半夜睡了一会儿,睡了几个时辰就没了困意,索性就过来给母亲请安了?”
“那你……”
大夫人想要问一问她现在的心情,可又怕会刺激到她的情绪,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
付迎麒却毫不在意,主动应答道:“我好多了,多谢母亲关心。今日过来,是有两个不情之请,希望母亲能成全。”
“你但说无妨。”
付迎麒见她点头答应,于是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求您能饶了双燕这一回。她年纪小,又被我惯坏了,可归根究底的,确是的忠心耿耿的好丫头。这丫头心思单纯,性子又直,常常被府里的一些老人欺负,是我叫她有什么事都到我这儿亲自来回的。您要罚他,就罚她在院儿里做些粗使的活计就行,可千万别赶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更何况又是大姑娘亲自求个情。大夫人索性就宽容了她这次,妥协道:“那好吧,还叫她就在桃园里洒扫,只是不许再近身伺候了。”
“多谢母亲!”
大姑娘又起身朝大夫人拜谢,大夫人急忙拦住又将他按回去坐下,追问道:“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大姑娘刚说了这几个字又红了眼眶,“第二件事是想恳求您让我去送严公子最后一程。”
大夫人闻言极为震惊,没直接拒绝,只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大姑娘自然知晓,但她依旧坚持着:“严公子双亲俱丧,这世上唯一和他还有着牵绊的,就只剩我一个了。若连我也不能去送他一程,这怎么能让他安心的离去?”
大夫人闻言也阵阵心酸,叹了口气,妥协道:“要送也可以,只是不能你独自去。我已经去信给书院了,待你三弟弟接了信,大约傍晚就能回来。届时叫他陪着你,以朋友的名义去祭拜一程,你要给他烧经焚香都可以,只是不许过夜。”
付迎麒再三拜谢,又留在大夫人身边用完早饭,才回到桃园里闭门抄经。
傍晚前,一路疾驰回来的付如鹤顾不得吩咐人安置坐骑,一下马就不管不顾的往后面冲。
这几日付侍郎都忙着操持严知信的后事,特意请了几日假期没去上值。
付如鹤原本是要去书房找他的,可刚一进门,就被提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追上,拦着他传话道:“大老爷吩咐了,叫您一到家就去兰华观那边寻他,严公子的灵棺正停放在那儿呢。”
付如鹤闻言立即折返,刚要走。那小厮又继续拦着他说道:“大夫人也吩咐了,说是要您出发前去接一下大姑娘,叫您陪她一起过去。”
付如鹤闻言又要往里走,刚一转身,等待许久的付迎麒不知何时竟然冒了出来,朝他喊了句:“我已经来了,走吧。”
门口等着的人已经牵了两匹新的马过来。
付如鹤见状连忙呵斥道:“不懂事的东西,大姑娘出门怎么能牵马过来?还不快去备马车!”
那仆人慌忙又要去办。这时,大姑娘突然出声道:“不必了,是我叫他们备马的。马车走的太慢了。”
“可是?”
付如鹤还要再劝,大姑娘又打断道:“你别忘了,七妹妹的武师傅也曾教我我们姊妹几个,虽没学成武艺,但骑个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付如鹤闻言也不再劝阻,主动上前牵了马过来,小心翼翼的护着付迎麒上了白马。
一白一红两匹马踩着飘零的落叶迅速踏入了昏黄的余晖里。
及至兰华观,往日里多有交情的小道童已经提前迎了上来,在前头牵着马将付如鹤与大姑娘带到了停灵的地方。
付迎麒在家中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可真到了灵棺面前,眼眶却如同干涸了一般,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往日里和严知信交好的一些书生已经在附近坐下了。他们有的已经高中功名,还有的,依旧是贫寒书生,可不论高低贫贱的,他们这群人守在灵前时又都仿佛回到了昔日一般。
这其中有和严知信交好的几位已经知道付大小姐是严知信已经订了婚的妻子。可毕竟还未完婚,而严知信如今又离开人世,因此他们只是偷偷看了两眼,私下里并未多聊这件事。
付迎麒站在付如鹤的身旁为严知信俯身三拜,又添了些纸钱在火盆里。待火势变小以后,付迎麒又将怀中的抄写好的经书投入里面,嘴唇微动,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火光的噼啪声又太大。付如鹤只看到她微微张口,却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想来这是她们两个之间的悄悄话,应该也不愿意被别人听清。
付如鹤又低下头避开不看,又顺手添了些纸钱。
就在这么一瞬间,他隐约看见,大姑娘方才投入火中的那卷经文中好像卷着一缕黑色的东西,像是新剪下来的头发。待他要再看清一些,后面加上去的纸钱已经被烧的塌了下来,完完全全的盖住了那一叠经文。
付如鹤心中一惊,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用话试探着:“大姐姐,今夜我同几个旧友要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问这话时,付如鹤的心中还在打鼓,生怕大姑娘已经将自己放在未亡人的位置上,执意要为严知信守灵。
好在付迎麒没这么坚持,只是说道:“烧完这叠我就回去。府里有人在这儿留守,他们可以送我。你替我在这儿多守一会儿吧。”
付如鹤终于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