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也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
楚子航站起身来，如同死神一般再一次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离去。
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刚刚在会场里收到了顾渊的短信后，他便立刻和崔善珍赶来了后台，可是当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却发现，本应该人来人往的后台此时竟然空无一人，不仅如此，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两人都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瞬间就明白了当下的形式要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峻，而随着他们的逐渐深入，一具又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刚开始他们还会因为这惨烈的场景而感到有些生理不适，但是一路走过来之后，二人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什么动摇。
不过让崔善珍没想到的是，每当他们见到一具尸体，楚子航都会蹲下身来检查一下此人是否还有生命体征，确认死亡后，楚子航就会把他们的尸体搬到最近的房间里，让他们安稳地躺在地上，碰到那些肢体出现了残缺的，他也会尽量在附近找到缺肢断臂，然后细心地拼回到死者的身上，整个过程中楚子航都是一言不发，默默地重复着这样的行为不知多少次，从无怨言。
这个脸上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的冰山脸内心深处原来隐藏着这么善良的品格，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他总是抱着一把刀在身边，她还以为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呢。
“你这样做不累吗？如果你担心没人替他们收尸的话，这种操心是多余的，执行局的后勤部会将这里处理好的。”
终于，崔善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楚子航将一个女孩子的尸体摆好，用力扯了扯她的衣领，想要遮盖住她裸露在外的胸部，女孩的胸口被某种锐利的东西所贯穿，白嫩的肌肤和血红色的空洞形成的色彩反差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不忍直视。
“我不累。”
“我不是想打击你的积极性，也不想说你是圣母什么的，但你的这种做法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应该是找到那个凶手。”
“我知道，但是见到这些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这么做，他们都是没有血统的普通人，却被意外扯进混血种的战争之中，他们的家人甚至连他们的死因都不会知道，让他们能够有一个体面的死相，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你把自己说得好像是一个入殓师。”
楚子航摇了摇头，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深深的思念。
“我不是入殓师，只是不想在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的时候，自己却除了逃跑什么都不能做。”
男孩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忧伤，崔善珍隐约能猜到这应该和他过去的经历有关，不过肯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现在又不是闲聊的时候，所以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已经通知了执行局，很快我们的人就会围住这里，那个人跑不掉的。”
“不能抱这种侥幸心理，对方是能够在袭击了文局长后还能全身而退的人。”
楚子航严肃地说道，然后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
“抱歉，我没想过要提起这件事。”
崔善珍看着楚子航认真和自己道歉的样子，不仅没有因为他揭了自己的伤疤而感到愤怒，反而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师弟你还有这么意想不到的可爱一面，你的同学们知道吗？”
“可爱？”
楚子航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理解自己是怎么和可爱这个词沾边的，他的社交很少，平常身边就只有顾渊他们几个人，除了顾渊有时候会说他是个面瘫外，就只有诺诺总是一脸恨铁不成钢样子地说他是根木头，却从未有人说过他可爱。
“是啊，我不是指你长得可爱啦，只是说你的性格和你的外表看上去差距有些大，这种反差感让我感到很可爱而已。”
“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就把这当成是一个已经毕业了的老阿姨的自娱自乐吧...”
崔善珍摆了摆手，她也不指望楚子航这种男生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这种年上系大姐姐在面对小狼狗弟弟时心中迸发出来的宠爱之情是钢铁直男永远都不会理解的。
经过这么一番对话，周围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因为看到了太多人死去而感到麻木的心也终于再次跳动了起来。
“顾渊说他们在休息室，我们大约还有多久才能到？”
楚子航看了眼时间，距离顾渊发来短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不过因为他一直都在帮人收尸，所以其实他们在进入后台之后也并没有走太远，甚至还能隐约听到会场里面观众们的叫骂声。
“看到前面那个卫生间了吗？右拐再走个几十米就到了，我们也加快一点脚步吧。”
楚子航点了点头，但是下一秒，崔善珍便看到他的那双漆黑的双眸瞬间变成了金黄色，在这阴暗的后台里如同两盏白炽灯一样灼人，村雨从刀鞘中拔出，直接朝着崔善珍的方向挥来，刀身挥舞的速度甚至快过了呼啸的风声！
“趴下！”
楚子航厉声喝道，崔善珍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村雨的刀光带走了她的几根发丝，然后和她身后的那把太刀碰撞到一起，发出剧烈的声响。
崔善珍朝着楚子航的方向翻滚了几圈，迅速拉开了和身后那人的距离。
“不愧是本部的专员，竟然能这么快地反应过来我的攻击。”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太刀，那人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让人看不到模样，不过不管是从身材还是声音上都可以判断出，这个杀手是一位女性。
崔善珍心有余悸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至今还有点后怕，如果今天来到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刚才自己就已经死在她的刀下了，直到楚子航出刀的那一刻，她才从他那双明亮的黄金瞳中看到女人的倒影，而她竟然连什么时候被跟踪的都没有发现。
想到这里崔善珍不禁感到有些丢人，自己这个已经毕业了的师姐竟然被一年级的小师弟给救了一命，这样一来她之前故意摆出的那副女强人的冰冷模样就全都白费功夫了。
“名字。”
崔善珍听到身边的楚子航问道。
“这可不能告诉你，毕竟我今晚是以杀手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杀手说出自己姓名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任务失败死掉的时候。”
带着面具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崔善珍就看到楚子航直接提着刀冲了过去，手中的村雨高高抬起，紧接着便重重挥下，女人同样举起手中的刀进行应对，却还是被村雨中蕴含的巨大力量所击退了几步。
“什么也不说直接就砍过来？还真是一点也不绅士。”
女人的声音带有一丝抱怨，听起来像是一个性感的女人穿着睡衣趴在你的耳边娇嗔，可楚子航却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再一次发起了攻势。
“一点都不给人留活路吗？”
女人挥刀抵挡，虽然楚子航的攻势十分犀利且密集，但她每一次都能完美化解，时不时地还能说出几句话来，试图干扰楚子航的心智。
“你刚刚说杀手只有死掉的时候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在努力达成这个条件。”
一刀将女人击退，楚子航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回复，但是这个回复却让女人和崔善珍同时陷入了无语之中。
“该说你不愧是秘党的走狗么？杀起人来竟然一点都不犹豫。”
“今晚这里死掉了很多人，你身为罪魁祸首，斩杀你这种恶鬼不需要任何犹豫。”
“这位弟弟你说这种话可真是冤枉我了，我的这把刀没有斩杀过任何一条生命，如果你要寻仇的话不应该找上我。”
“你胡说！在场的人里就只有你最可疑，戴着面具连脸都不敢露出来，怕不是长得和鬼一样吓人吧？”
崔善珍讥讽道，可让她和楚子航都没想到的是，当她说出这句话后，从出现之后就一直都是十分从容的女人却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金黄色的双眸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洞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似乎是在宣泄着女人心中的怒火。
“明明你们的手中也沾满了鲜血，却一口一个恶鬼地称呼别人，你们还真是大言不惭啊，说来也是，像你们这种永远都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又怎么能够知道黑夜的冷呢？”
说罢，女人竟然一反之前防守的姿态，而是主动发起了进攻，她使用的太刀要比楚子航的村雨更细，没有村雨挥砍时的那种近乎于咆哮一般的破风声，但是速度要更快，更加防不胜防。
楚子航双手握住刀柄，村雨笔直地竖立在他身前，女人挥刀的力道虽然不如他，但是动作却更加细腻且丝滑，如果说楚子航的攻击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那么女人的攻击就是坝下延绵不绝的江水，一波接着一波地连续地发起攻击，刀光剑影之间，女人如同一位舞者一般调整着自己的身为和脚步，她的每一次攻击或者防守都仿佛是在演绎着一出舞蹈，明明都是能够取人性命的招式，在她的演绎下是那么的华丽且优雅。
楚子航高高跳起，普通人的极限大约可以原地起跳接近两米，可凭借着龙血优势他可以足足将这个数字提升一倍，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要在自己的攻击中融入巨大的势能，就算伤不到那个女人，也能将她手中的刀直接砍成两段。
似乎是察觉到了楚子航的意图，女人的双脚微微一用力便向前方移动了一米，脱离出了楚子航的攻击范围，失去目标的楚子航径直落在地面上，脚底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停止攻势，而是直接抡起村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旋，试图攻击女人的背部，但是女人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只见她手腕一翻，细长的太刀便在她的手中转了半圈，她反手持着刀，看都没看就用刀尖将村雨挑开，然后又重新将刀握正，踮起脚尖优雅地转了个圈，伴随着身体的转动，那柄太刀同时也挥向了半蹲在地上的楚子航。
寒光掠过，楚子航俊逸的脸庞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划痕，血珠一滴一滴地从伤口边缘滑落，如同一朵朵鲜艳的玫瑰。
“镜心明智流：逆刃术。”
楚子航伸手抹了抹脸上的伤口，这场战斗终究还是他率先受了伤，他错判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他以为她是一个杀手，可她实际上却是一位剑术大师！
“眼光不错，竟然连流派都能看出来，看来我没有挑错人。”
女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楚子航的识货似乎让她感到很开心，就连刚刚从她身边跑过去的崔善珍都没有太过在意。
“师弟，你没事吧？”
崔善珍扶着楚子航站起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这并非故意在逞强，趁着楚子航说话的功夫，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冒着热气，缓缓愈合了。
“不愧是A级混血种啊，真是让人羡慕的天赋。”
这一幕同样也被女人收入眼中，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她的羡慕之情。
“血统等级不能代表一切，况且你的剑术已经足以弥补这个差距。”
“师弟，她的剑术有那么强？”
崔善珍不太相信楚子航的话，同样身为混血种的她很清楚血统等级之间的差距，A级之所以能成为A级，不仅仅是因为稀有，更是因为他们没有道理的强悍。
对于崔善珍的质疑，楚子航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很强，她使用的是正宗的镜心明智流剑术，是真正的剑术大师。”
“镜心明智流？那个传说中的江户三大道场之一的流派？”
崔善珍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作为卡塞尔学院的毕业生，她自然是听说过这个知名的剑术流派，据天保时代《新撰武术流祖录》记载，镜心明智流始祖是安永年间人，名为桃井八郎左卫门，这个流派和其他那些讲究攻防一体的剑术流派不同，镜心明智流在保证了杀伤力的同时，还十分讲求形态、姿势的优美和潇洒，是一种极具艺术性的剑术流派，数代掌门人都是名震一时的美男子，即便没有掌握这套剑术，仅仅凭借着那张脸也能活得十分滋润。
“嗯，是很有名的流派，一个女人能将这门剑术掌握到这种程度，确实很了不起。”
面对剑术出色的对手，楚子航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即使对方刚刚还想要收了他的命。
“竟然遇到了真的高手，那师弟你是什么流派？‘二天一流’还是‘柳生新阴流？’”
楚子航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说道。
“没有流派，我的剑术是在老家的少年宫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