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外间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她陪若云坐了一会儿，待廖大娘吃完过来换她。
“怎么样？”廖大娘靠着门边问，手里还端着一叠点心。
明明没出声，坐在床边盖盖头的人却仿佛闻到了味儿，泣怨诉衷肠一般，哀怨悱恻，“饿，真的饿～”
周娇娇：......
“一点事儿没有。”
新娘子的房间，或许是这座农户小院布置的最好的一处了，其他地方若不是有夜色掩盖，破烂程度只会更甚。
幸好院中灯笼多，有大又亮，周娇娇顺着走廊，朝喧嚣中走去，却见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姑娘扶着门框，看向新婚的房间，想去又不敢去。
小姑娘还扎着两角辫，圆圆的小脸，最明显的就是她浑身上下的婴儿肥，这是新郎那个相依为命的妹妹？
“你是小花吗？”她撑着膝盖弯腰，声音轻柔。
“吃过饭了吗？”
小花摇头。
“怎么不进去？”
小孩还是摇头。
“那我带你去吃饭？”
......
“不去啊。”
见对方还盯着新娘的房间，“那你是想进去？”
小花不说话。
“不敢进去？”
小花点头。
“婶婶说，哥哥有嫂子后就不要我了。”
“谁说的？”周娇娇隐下冷意，“你哥哥对你多好，怎么可能忘了你，你哥哥天天在我跟前提你呢，说你长得可爱，生怕你被欺负。”
她揉揉着小姑娘圆溜溜软乎乎的肚子。
“那个照顾我的婶婶说的。”小花指指正在院子里大吃特吃的那位妇人。
周简简单单的婚宴，对方却好像怎么都不满足，连吃带拿还偷偷往怀里揣。
“她说的不对，你要是想知道嫂嫂是不是个好人，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要听那些人的话。”
“为什么？”
“因为她是婶婶，我也是婶婶，可我们说的都不一样，那你就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了，自己看了才知道，谁说的对，谁说的不对。”
周娇娇伸手，“要不要我带你进去？”
“好。”
周娇娇将小丫头送进去，等出来之后，瞧瞧院子里，那老妇还在大吃特吃。
其实周娇娇并不是特别生气，或许从前她看见这种情况会义愤填膺，可走过这么多路，她知道，这个世界，多的是这位妇人和陈梅这种人。
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不识字，也不读书，身边都是跟她一样大字不识的男人。
所有的行事都来自于身边的其他人，也不回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一日一日重复无天日但我环境中，甚至连去改变的意愿都没有。
她有时候想，若是没有陆君行，若是她不曾嫁给一个主动要走出大山的男人，是否她也会和那些人一样，结婚生子，就像刚结婚时，她在河边遇到的妇人一般，明明觉得哪里怪异，可是却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何纠正，因为周围人都是这样，祖祖辈辈也都是这样，为什么要去改变？
明明大家也都这么过来了。
或许最终她会在这来回往复的日子里，成为那些人其中的一个。
周娇娇盯着那位妇人出神。
“怎么不去吃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周娇娇回头，看到陆君行在红色霓光下那扎张深邃的的面庞。
“你为什么要读书？”她忽然问。
“为了活得更好。”
“不是，我是说，你读书这个念头是从哪来的？”
这回男人沉默一会儿，最终道。
“每天路过书院门口，那些夫子一遍遍讲，偶尔听两句便记下来了，后来那些学生被批，我就在心里想，这有什么记不住的，我一个人站在河边，将偶尔听到的诗一句一句背出来，比那些背的都要流畅。”
陆君行低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看着周娇娇白润的脸，缓缓道：“读书这么简单，如果要我去，我肯定比他们做的都要好。”
要是让我来。
这个想法如种子一样，在心中破土发芽。
等他攒够了钱，真的坐到课堂中，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读书，他也一样可以。
周娇娇还是第一次问这个话题，陆君行拉着她的衣袖，说起了曾经，“那个时候看到你，你在河边哭，却也只是在哭，哭完之后脸色发懵，茫然不知前路。”
“当时我就想，是否我一次次路过学堂，脸上也有你同样的迷茫。”
一点点恻隐之心，一点点好奇，还带着些期待，两人的命运就此纠缠，只是轻轻扇动蝴蝶的翅膀，事情就大不一样。
陆君行牵着身边人的手，走过挂满灯笼的长廊。
“饿了。”周娇娇摸着肚子，脸上的笑容亦如从前。
“走吧。”
“先等会儿。”
周娇娇走到那妇人身边，大声喊道：“婶子！新郎让我问你，小花还好吗？”
小花？
夫人正埋头苦吃，闻言四顾，场上闹哄哄的，缺不见小孩身影。
她立马微变，看向周娇娇眼神躲闪。
周娇娇故作不知，“婶子，孩子呢，这么晚了，小花该睡觉了，孩子呢？”
她生生催促，好像在那妇人身上敲打。
“孩子呢？”
“妹子啊，你别急，孩子刚还在呢。”她一脸心虚，只想将周娇娇安抚好，自己好去找人。
周娇娇却不依，一次次逼问，搞得妇人慌忙又无措，脸色煞白煞白，不禁拍这着腿，这可如何是好？
“孩子，我现在就去找。”
孩子丢了可是大罪，那妇人也顾不得吃两人，匆匆站起身。
下一秒，她身上装的东西，兜里，腿上，衣袖里装的东西唰唰往下落，围观的都看向她，脸上带着批判。
虽然大家都往家带东西，可一点点就行了，也没见谁成吨成吨往家搬的，而且所有人都偷偷送，她这被发现了，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妇人脸色一时间又白又红，心里还忧心着孩子。
“娇娇，孩子找到了，方才被新娘子的丫鬟引走了。”陆君行走上前来道。
“噢噢。”周娇娇恍然，将妇人身上落得东西故意晃晃，又对着妇人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