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名翼迟迟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直到听见了长长的叹息。
“对不起老师……”
看着双手紧贴身体、在自己面前鞠躬的红发少年，天羽明日香眼神慈祥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又长高了……记得当初你刚跟我学习的时候，还只有这么高呢。”
看着天羽明日香比量出的高度，濑名翼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么多年，一直麻烦老师了。”
天羽明日香笑着摇头：
“你是我的学生，我就只想用心把你教好。”
一言既出，濑名翼顿时思及自己之前的失礼举动，再次低头：
“是我有负老师的教诲……”
脑袋被轻轻敲了敲，头顶是天羽明日香沉稳的语气：
“抬起头来。要顶天立地才是男子汉。”
“是。”
这么说话时，头不自觉又习惯性地低了下去。
于是濑名翼听见天羽明日香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我没有想怪你的意思，只是最近时常在想，我当初把你介绍给红叶，是不是错了……”
“怎么会。是我一直过于自负于自己的天赋，好高骛远不知道天外有天，现在一切重新开始，可以夯实基础，多积累经验……”
无意识间舔唇、手足无措地极力主张着自我之错的少年，在恩师慈爱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句极小声的：
“老师……如果我永远也赢不了她怎么办？”
“……”
天羽明日香闭了闭眼，知道自己最担心的情况果然还是发生在了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身上：
虽然不管在哪个领域，这都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对于设计师来说，灵感、情感、天赋和志气，如同纸笔针线，不可或缺。若是被以绝对的实力碾碎，又在日复一日的打压中被消磨，那和斩断前途也没有什么分别。
“实在是……”太残忍了啊……
将那句未尽之言咽下，天羽明日香看向自己曾经的得意弟子，轻轻笑笑：
“那就赢不了。”
“可是！”
濑名翼瞪大眼睛，刚想要争辩什么，就被天羽明日香以不容置疑的话语打断：
“时尚没有定论，输赢对于我们设计师来说没有意义。如果你一味地想赢过谁，眼光只盯着一个人，那你一辈子都会被对方甩在身后，你努力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只是能和她相媲美而已。”
濑名翼鲜少见到老师严厉的一面，更遑论听到如此严苛的判词，虽然心中不服，但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忽又听老师放柔了声音：
“记住了濑名，顶级的设计师，就算不被旁人理解，也会坚持自己的风格和理念，对自己的作品怀有足够的自信。我们不会去和别人比较，只会和自己比。”
……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濑名翼回神时，演唱会已经结束。
他站在高楼上，俯瞰着下方涌动起来的车流和人流，又远远地眺望向远处争先恐后绽放的庆祝烟火，恍惚地想起，这样的盛况，居然只是那个人为了满足一己之欲而缔造。
光芒明灭间，濑名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师会说自己赢不了：
她和自己不一样。
她不会让其他人的身影，挡住向前的路。
*
演唱会结束之后，Star☆ Anis毫无意外地包揽了闪亮推特前二十位的热搜词条，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讨论度也都居高不下，线下的热度更是不遑相让，Star☆ Anis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谓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破圈。
所有人皆大欢喜的局面里，只有一个人死死地盯着热搜第一的词条，气急败坏地拨打了跨洋电话：
“红叶小姐！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Star☆ Anis为什么会是华国女团？”
“啊，这个啊……”
红叶用食指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目光扫视过坐在长条会议桌上的一应众人，看到坐在最前方的人一脸肃穆地点头之后，笑着把自接通时便按下了免提键的手机放在桌面上：
“因为Star☆ Anis签约的是华国的公司，成团出道战也是在华国，所以当然是华国女团啊。”
“八嘎！”
对面骂了一句脏话，随即愤怒地表示：
“明明是我们协议在先！你这是违约！”
“违约？”
红叶轻轻地笑出声：
“我的确代表我司和贵方就'Aikatsu计划'达成一致，但，那关Star☆ Anis什么事？”
“你还装傻？！Star☆ Anis就是'Aikatsu计划'换了个名字，你当我看不出来？！”
“那您当真是看错了。”
隔着屏幕，红叶不无遗憾的声音轻飘飘却无比清晰地传进霓虹领导人的耳朵：
“'Aikatsu计划'从始至终只推出过七名偶像，但Star☆ Anis的成员，可是有八个啊……”
用被重金属过度污染的大脑费力地思考了半晌之后，对文娱行业至今仍保持着肤浅理解的霓虹首相认为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只能揪着国籍问题反复申明。再说……
“难道你想得罪我们整个大霓虹国吗？”
如愿听见对面说着“我自然是不想的”的霓虹首相稍稍安心，又在听到那个故作沉吟的、表转折意义的“只是”时提起心来：
“只是什么？”
“只是……”
红叶慢条斯理，笑意更盛：
“'Aikatsu计划'所属的公司，是我在父母支持下创立的‘元AI’，而Star☆ Anis现在所属的，是由我个人出资创建、华国官方控股的‘元爱’。”
这不一样吗？！
万万没想到红叶敢在自己面前玩了一招移花接木、大脑再次宕机的霓虹领导人思考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还！真！不！一！样！
“好好好！”
霓虹领导人怒极反笑：
“以为靠上华国这棵大树了不起是吧？别忘了！那些偶像可都是我们霓虹的人！”
听着通话被挂断的滴滴声，红叶看向会议桌旁的一众官方大佬，露出无辜的微笑：
“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欠条也和股份一并转赠了吧？”
*
结束一天的行程回到公司之后，红叶不出意外地见到了Star☆ Anis众人。
看到她们心事重重的神色，红叶瞬间明悟：
“是霓虹政府联系你们了吧。”
“诶，你怎么知道？”
“嗯……因为我刚气了尊贵的首相大人一通？”
故作烦恼的样子，语气却一派轻松：
“让我猜猜他们都说了什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你们为了大局着想，回国发展之类的？或者不愿意回国也没关系，只要偶尔给他们传递一点有用的信息……”
说完，观察了一下众人的神色，以及考虑到霓虹首相那有限的智商，红叶又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
“他们应该没有蠢到用家人威胁你们吧？”
“…………”
难堪的沉默之后，愕然的少女们露出了羞惭甚至于羞耻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红叶：fine，原来真有那么蠢。
“好吧。”
红叶转移话题：
“那你们都怎么想的？”
犹豫了好半晌，少女们才纠结地开口：
“我们觉得这样做不对，而且…很过分！但是……”
她们也没办法置家人的生命安全于不顾。
“好，我知道了。”
红叶干脆地颔首：
“那接下来讨论一下对策吧。”
*
两国积怨，红叶自小生活在国外，其实对那些感受并不深刻。但她自幼受祖母看顾教诲，祖母亲历过那些战火，亦痛丧过恩慈，总是恨的。
红叶虽不喜祖母严苛，但祖母睿知多谋，红叶亦仰慕，耳濡目染之下，虽然谈不上仇恨的程度，但提及霓虹，红叶也是厌恶的。
就算现今霓虹是自己喜欢的少女们生长的国土，红叶也不会爱乌及屋，进而平白生出许多烦恼来。那是庸人才会做的事情。
于红叶而言，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分得很清。讨厌的、碍眼的、让自己不满意的那些人或物，清除掉就好了，反正她总是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虽然……
“被这种愚蠢自大的蛀虫领导，霓虹迟早要完。”
而摆在桌上有关霓虹高层的一叠又一叠资料，让少女们谁也兴不起反驳的想法：
罪证一应俱全，腐烂已至肺腑，尚且存余的不过是一层光鲜表皮。
“霓虹，已经烂透了……”
垂眸低声喃喃的神崎美月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但心中复杂的情绪却并非言语可以表达。
“这是个机会，不是吗？”
看着朝自己眨眼的红叶，神崎美月缓缓放下手中的纸页，在其余人迷茫的眼神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你说的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