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是个女子,她以襻脖挽着大袖衫。头上戴着一块方巾,应该是为了避免卷宗库的灰尘弄脏头发。关键是她的耳朵上,架着一副眼镜!
就和付自安前世用的那种差不多。铜制的镜架别在耳后,把两个镜片架在眼前。
付自安都有些意外和恍惚,时光似乎错乱了那么一下。
既然会用眼镜这种高档玩意儿,那不用问了。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恪物院出身的学士了。
付自安没见过她,但自己毕竟许久没来过了,有个没见过的人也不奇怪。
而那位学士也注意到了旁边有人。她抬眼一瞧付自安,便立刻笑了起来。明眸皓齿,笑容十分明媚,也十分的和煦,让人看了就觉得舒服。
她笑道:“是你。”
付自安一愣:“你认识我?”
“认识的,认识的。是郭师兄常常提起的师弟,少上造卿大夫,小君爷嘛。师姐这厢有礼了。”说着便向付自安拱手行问候礼。
付自安拱手还礼的同时,心中是忽然间拨云见日、雨后彩虹。
那个板正如石的师兄,常常对她提起自己?甚至还提及“小君爷”这么个有些私门的称呼?付自安立刻就懂了啊。
以付自安对师兄的了解来看,这才是正主,绝错不了!
不用提着拳头和师兄、嫂子一起去被世俗毒打,这心情果然一下子明媚了起来。
何况这位师姐,眉清目秀笑容温婉,怎么看都是顺眼!怎么看都和师兄般配!
付自安这心情就真是不用多说了。他就感觉心里有只羊羔在草原上,哼着小曲、跑着跳。可高兴坏了啊,真是山丹丹开花红了个艳。心里头,兹哇哇滴甜。
于是,付自安也做恍然大悟状:“哦~~~是你啊!”
“嗯?你也认识我?”
“当然,您一定就是大师兄常常提起的那位师姐了!”
“啊?他还会常常提起我?”师姐有些惊讶。
“那可不?几乎挂在嘴边。”
“他是不是说我坏话,说我凶了?”
“当然不是,全是溢美之词啊。”
“真的假的?” 师姐还是不信。
“当然是真的。我想今天应该会见到师姐您。还特意准备了见面礼,你看。”说着付自安从怀中掏出了口红盒子,递给师姐。
师姐接过盒子打开一瞧,眼中满是惊喜:“呀!口脂吗?”
付自安在旁边赶紧说道:“是的啊,还是师兄说了,你该会喜欢这个我才弄来的。”
这一句,果然是让师姐喜红了脸。
付自安心里更是窃喜:诶嘿,又让我给蒙对了啊!
……
接着,付自安就以大师兄含蓄害羞,不肯多说为由。把师姐的相关信息问了个底掉。
师姐姓钱,名叫钱路遥。付自安也是意外啊,没想到他俩连名字都般配,一个远志,一个路遥。
那就快些,手拉着手一起去远方呗!快结婚吧,快结婚吧。付自安殷切期盼着。
钱师姐和大师兄是同一年参加的玄天试,这就叫同年之好了。后来,虽然是各奔东西,但也还有些书信往来。
郭远志被按在嶂州牧的位置上时,嶂州丞也就调去京中了。嶂州一地府衙,怎么着也不可能少一个恪物院的学士坐镇。于是,郭远志便主动去信,请这位钱路遥来帮自己的忙。
恪物院的学修,对气数要求不高。只要十三息即可,但是对悟性有一定要求。悟性水平不同,学习的内容,也就有所不同。
悟性普通,但能识数通理的。学几年「恪物入门诸学」就可以出师了。做个行政官、地方官都是没问题的。这种学修最多见,最普遍。
悟性中等,便可以学「观气机法」。哪怕只是学到个前篇,也就可以担任主官了。又或者成为豪门大家的客卿、供奉。
才智、悟性拔尖的,那就要继续精研学道。掌握「炼器术」、「灵纹道术」。
这位钱师姐倒是自谦,说自己没学会什么。但有一件事,她那眼镜是她自己做的。
这意味着,她应该是「炼器术」、「灵纹道术」都入门了,天赋可见一斑!
也难怪郭远志会用付自安父母的事情来举例子。他大抵是从这位女学士身上,感觉到姚氏的那种超绝悟性了!
钱路遥在恪物院里,悟性应该也是出众的。她本不该谋求官身,而是应该一直在院中研学。
况且,钱氏乃是江州大族,修行世家。族中子弟前途,其实是有家里安排的。
江州城跟临康城本就是挨着的,距离特别近。在家门前精研学道,这是多舒服的事?
但收到了郭远志的信,这位师姐居然就千里迢迢的来了!
要不人家世家大族,取名字有讲究呢?她这么一来,回家的路可不是就远了吗?关键她来了甚至不是做主官,只是个州丞。她到嶂州来,会遭到的家庭阻碍,同样是可见一斑。
当付自安问起此事,这位师姐倒是满不在乎的只说了一句:“管它呢。”
让付自安不得不连连鞠躬,以感谢她不远千里到嶂州来的这份情义。
转而一想,心里又是欢喜的不行。如此种种她都愿意来,心迹不是也很明显吗?
那可太好了,他们情投意合啊。
唯有一个问题是,也不知道大师兄那石头脑袋怎么长的?居然还不好意思大方的说出来,对自己都是藏藏掖掖的,闹哪样?
若是伤了人家的心,付自安非得去师父、师祖那里告他的恶状不可!
……
从卷宗库到办公的文书房,其实也没多远。不过两个人慢悠悠的走走说说,等到门前已经是非常熟络了。
这让坐在书房里办公的郭远志有些意外。
他稍稍一愣之后,便发现自己那个狡狯到了极点的师弟,稍微落后钱路遥一个身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还眯着眼睛看人。
郭远志可太了解自己的师弟了,眼神交流又是他们的惯常操作。所以仅仅是这么一个表情,郭远志便知晓自己的那点心思,已经被师弟完全洞察了。
说真的,这两兄弟不穿底裤一个池子里泡澡都是经常的事。但是这种“底裤”都被人看穿的感觉,还是令人头大。
关键是,还是男女之事,而且钱路遥就在面前。她背着光,斜阳从她发间穿过,她依然是这般好看。
郭远志的眼神迷离了那么片刻,就见付自安咧个大嘴笑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