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云奚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透着浓浓的关切。
鼻尖嗅到那淡淡的龙涎香,掺杂着一丝清淡的药香,卿晚心底瞬间慌了神。她微微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云奚,起身慌乱地回了一句:“无事!”
她试图平复心情,轻呼一口气后,朝着帘外大声的喊道:“停车!”
夜羽闻声,刚要勒停马车,云奚的声音却如冰霜般从车内传出:“继续走!”
“是,殿下!”夜羽应声而动,尽管心中疑惑,仍稳稳地勒缰驾车,手中的缰绳也挥的比先前更快了些。
车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异常紧张。卿晚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是恼怒?是慌乱?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坐立不安,于是她索性起身走到车前,掀开车帘,对着夜羽沉声说道:“停车,我要下去!”
夜羽回头目光落在卿晚身上,只见她脸颊微红,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她的脸上悄然流转。他心下一紧,凝目细看,发现她明亮的双眼之中隐约闪烁着一丝怒气。
他微微愣神,不由自主地回瞟了一眼后座的云奚,只见他如同一个静默的冰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在这略显尴尬的气氛之中,夜羽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郡主还是先坐回去,这天已经在滴雨了,顷刻间便会倾盆大雨,我赶的快些,一会就到了!”
卿晚抬眸望向夜空,月华如水,刚刚还皎洁的月光已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天空黑压压的一片。
她微微皱眉,将手往前伸了伸,突然凉意袭来,几滴豆大的雨滴落在她的掌心,她侧目环顾四周,见街边的小贩正忙碌的收拾着摊位,周围噪杂声音也渐渐的变得安静起来。
她面色透着一丝微弱的冷意,无奈的收回手,回头望向眼云奚,只见他靠在车壁上,双手附在膝上,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蹙起,再观他面容,眉头紧锁,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周身似是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今日可是十五?”卿晚匆忙回头望向车前的夜羽,急声问道。
“不是,今日十三…”夜羽轻声答道,略微沉吟一瞬,慌忙勒停马车,回头望向车内又急切的问道:“可是殿下有什么不好?”
卿晚退回车内,走到云奚身侧,见他眉头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便伸手推了推他,旋即开口轻轻唤了他一声:“殿下?”
云奚未答,只是紧磕的双眼,微微动了动。
卿晚见状立即蹲下身卷起他的衣袖,为他切了脉,指尖轻触在他冷凉的手腕上,那寒凉之气如同锋利的冰刃,直击她心底深处。
她心中一紧,轻轻扯开他脖颈处的衣襟,见那里的红痕正一点点的沿着脖颈攀爬,她忙对着车外喊到:“先回行宫,速度要快!”
夜羽心中一震,高高扬起手中的缰绳,用力的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嘶吼一声,朝前狂奔而去。
马车到达行宫后,他匆匆跳下车,从卿晚手中接过云奚,背起他急步跑了进去。
“孟侾、流素!”行至院中他大声喊着,声音带着几分慌乱与急迫。
二人闻声,立刻从屋内走了出来,观此情形,面上均露紧张之色,连忙迎上去问道:“殿下怎么了?”
夜羽一边快速前行,一边用简短的话语回答道:“蛊毒发作了,出宫前还是好好的,路上突然就发作了,快去唤沈少琛!”
夜羽将云奚放置在软榻之上,用锦被为他轻轻盖上,见他身体似是比以往还要冰冷,眉毛与脖颈处结的霜花,也比以往厚重了一些,被冻的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他忙唤流素多去升几盆炭火置于榻前。
不一会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携着药箱随孟侾一前一后急步而来,那男子容貌清秀,眉如远山,眸似星辰,身姿挺拔,一袭青衫,腰间一束淡色丝绦,风度翩翩尽显儒雅之气。
“你快过来看看,为何提前发作了?”夜羽望向来人,匆忙退后一步,为其让开道路。
沈少琛端坐于软榻前,神色肃然,目光专注地盯着云奚的面容,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云奚的手腕上,细细地感受着脉象的微妙变化。
他轻叹一声,眉头微蹙,道:“这次竟提前了两日,去桑延旧址寻识月花的人可有消息?”
孟侾微微摇头,面色凝重的道:“月初来过一封信,暂时还没未有收获!”
沈少琛目光凝视着云奚脖颈上的红痕,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他将云奚的手臂放入被中,然后缓缓说道:“还是和先前一样,退去他的外衫,将他整个人泡在药汤中,先缓解他的痛苦!”
“为何不给他服药,千丝噬毒,一旦发作,若不用毒药压制,便会饮其宿主的心头血,极损伤心脉!”
卿晚的声音突兀的在众人耳边响起,如山涧中的清泉流过人心,清冽而透骨。那声音带着丝丝穿透力,冲击着每个人的心房。
众人闻声不禁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女子正静静地站立着,目光深邃的凝视着榻上的云奚。
“这位是?”沈少琛望着卿晚,心中不禁一阵惊疑。他侧目看向夜羽,那双深邃的眼眸透着些许的疑问。
“这是欢颜郡主,方才殿下毒发时,她刚好在车上,便一同回来了!”夜羽答道
话落,流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的目光投向了卿晚。只见她双手附在身后,姿态从容淡然,肌肤如雪,眉目如画,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熠熠生辉。她似是饮了酒,双颊泛红,如春花般娇艳,如秋月般清雅,流素心中惊叹不已“生的如此好看,确实与沈三小姐,不分伯仲!”
沈少琛闻言,稍稍压低声音问道:“她知道殿下中了蛊?”
夜羽颔首轻声回道:“嗯!”
这回答如同一股电流穿过沈少琛的神经,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不可置信开口说道:“她连这个都知道,莫不是她与殿下…为何从未听你们提起过?”
突然而来的话题敏感的令气氛陡然生变。夜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不远处静立的卿晚,他皱了皱眉,侧目从喉咙深处硬生生的挤出两个字:“闭嘴!”
沈少琛“哦”了一声,似是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随即他起身,面含微笑,朝前稳稳地走了两步,随后微微抱拳,躬身示礼。
“郡主金安,在下沈少琛!”
“沈公子,无需多礼!”
沈少琛端正身姿,言辞间流露着沉稳与冷静。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有力:“方才郡主问为何不给殿下用药,想必郡主对千丝也有些了解,服药虽能压制蛊虫,可待药劲散去后,蛊毒便会来的更加凶猛,它会迷人心智,操控人心,睁眼便是杀戮,天亮之前,不死不休!”
卿晚沉吟片刻,望着软榻上虚弱的云奚,眉宇间透露出淡淡的忧虑。她开口语调略微沉重:“若不以毒药压制,每当蛊虫发作之时,蛊虫因得不到满足,便会大量吸食他的心头血。这样的损伤,日积月累,定会伤及心脉。这大概便是他蛊毒提前发作的因由,我观他毒液蔓延的速度,他的身体,应是撑不了多久了!”
一语道破,众人面色凝重,屋内一时静谧无声。
片刻后,卿晚又关切地询问道:“那在喂药之后,你们是否有尝试过把他打晕或是将他绑起来?”
夜羽轻轻颔首,面色哀伤地回忆着:“殿下十岁那年,蛊虫初次发作。那时,我们给他喂了月谷主给的幽冥花,也听了月谷主的吩咐,在屋中染了迷迭香,又将他绑在了凳子上,起初,情况似乎有所控制,红痕和霜花都退了下去,但一个时辰后,他突然发疯,挣脱了绳索,提着剑到处乱砍。那日他的力气比平时大了许多,我们几人合力,都无法制住他。那一夜,府里死了好几个侍卫和婢女。次日,南尘便有谣言传出,说他是个吃人的怪物。殿下清醒后,深感自责,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整整三日才出来,自那以后,他便不肯再服药了。”
闻言卿晚心中惊骇“千丝毒发时,竟是这般,从前在医书上倒是读过,可亲眼所见倒是未曾”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密室里墙壁上的那一排小字:服识心丹者,血可解百毒,以血换命可破百蛊!
“难道说的是我的血?”卿晚心念一动,小声自语道。
旋即她镇定其神,那如细瓷般的手指,从腰间精致的荷包中,取出一个极小的白玉瓷瓶。这瓶子质地细腻,光华内敛,显得十分贵重。
“这是落炎谷的秘药,可解天下至毒,对蛊虫应是有用,给他试试吧,他的情况绝不能再硬扛了!”
沈少琛望着递至眼前的药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迟疑。他的目光在瓷瓶上流转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他缓缓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香气从瓶中飘出,萦绕在他的鼻尖,这香气,清而不淡,幽而不媚,直入心扉。
他小心翼翼地倒出瓶子里的丹药,只见它颜色晶莹剔透,仿佛内含乾坤。深吸一口气,他颤颤巍巍的将药送入云奚口中。
顷刻间,好似有一道暖流从云奚的口中蔓延开来,流经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慢慢地他眉间的霜花和蔓延在脖颈上的红痕,都一点一点的退去了,冰冷的身体也在逐渐回暖,脸色好似也不像方才那般苍白了。
众人在屋中静静等候着,流素还暖心的为卿晚煮了一碗醒酒汤,一个时辰后,云奚虽未转醒,可蛊虫也并未再次发作,他那虚弱的脉搏也恢复了平稳,大家这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可有空房间,我今夜要宿在这里,等会儿若他有什么不好,你们及时去叫我!”
流素默默将目光转向夜羽,见他轻轻颔首后,便转身行至卿晚身前,微微福身,柔声恭敬的说道:“郡主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