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认罪
出了高府，一群人往监察司方向走去，因着人多势众，一路上惹了不少百姓注意，街角窗边，各种猜测混杂指指点点传入耳中，周越悄悄观察着高戬的神色，而宁绝，却是注意到人墙外的高楼上，有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此间看热闹的人不少，他略微沉眸，只当对方也是无意撞见，便没有放到心上。
监察司大堂边的耳房中，高戬老神在在的喝着清茶。
因为项武还在宫中，没人敢对辅国将军进行审讯，所以宁绝等人这会儿只能守在屋外，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如此沉默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宫中传来消息，启安帝勒令宁绝和高戬一同入宫，到议政殿面圣，他们才怀着忐忑的心思驾马到了午门前。
这是宁绝去了监察司后，第一次入宫。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身份的原因，这一次，他的心情格外复杂，好像那高高的宫墙化作实质，重重压在了他身上，让人……沉重又不适。
高戬与他并肩，哒哒哒的脚步声吵得人脑仁疼。
“将被审问的又不是你，怎么宁大人这般紧张？”大约是看到了他紧锁的眉头，高戬忍不住嘲讽。
宁绝没理会他的挖苦，只是很不解的问了句：“将军似乎对我带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你我素无来往，难道仅因宁辽跟我的关系，就能让将军不辨对错的恨屋及乌吗？”
“难道不至于吗？”
高戬嗤笑：“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是个以德报怨，不计前嫌的圣人？”
“……”
这倒没人跟他说过，只是自己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准，所以他不太相信，高戬会单单因为旁人而对他频繁恶语相向。
他们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仇怨，纵然再不喜欢，索性不搭理就好了，又或者，偶尔冷嘲热讽两句，完全不至于言语侮辱，总一副要生啖其肉的仇恨感。
“下官无法左右将军的想法，只是可惜啊，尽管您再不喜我，这一趟，下官也是要陪着你一起走的。”
言罢，他也不顾高戬难看的脸色，先一步跨进了高高的门槛。
议政殿里，除了项武，还有林自骋。
启安帝端坐在高位上，冷眼看着下方行礼的二人。
“宁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揉了揉眉心，启安帝先一步开口，熟络的话语表明了自己的重视，尤其是当着旁人的面，无一不是在宣告：这是我的人。
宁绝也没辜负他这份殊荣，拱手低头答道：“回禀陛下，微臣一切安好。”
虽然心中曾有芥蒂，但他不介意在外人面前跟启安帝表演一下君臣厚谊，毕竟，这份恩荣利用好了，也能成为最好的挡箭牌，给他免去不少多余的杂事。
“听闻你在监察司帮了项爱卿不少忙，看来朕的决定没有错，你很适合去那里。”
“有劳陛下惦念，无论臣在哪里，都会尽忠职守，替陛下分担些许分内之事。”
“你有心了，待此番事了，朕当着重嘉赏。”
“谢陛下……”
戏台落罢，启安帝摆摆手不再言语。
顶着林自骋诧异的目光，宁绝皮笑肉不笑的站到左侧项武的旁边。
正中央，就剩高戬独自矗立。
望着眼前这位一直被重用，甚至是有意提拔上来的辅国将军，启安帝眼里的失望不可谓不重。
“高戬，你可知罪？”
他不轻不重的话如铁锤般敲在心头，高戬紧抿着唇，眼珠子往右一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终“噗通”一声跪下。
“臣……知罪。”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完全没了辩驳的必要，启安帝一时哑口，喉咙里想的许多开脱的话，都被生生咽了下去。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你……可知自己究竟要认的是什么罪？”
“前启阳都护戚明通匪一案，为臣所冤，臣犯的是……陷害忠良之罪。”
“……”他还真是“敢做敢认”。
轻咳两声，启安帝道：“既然如此，你便将自己所犯之罪一一诉来，前因后果均要言明。”
“是。”
高戬低下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后，道：“臣与戚明，本是挚友，然奈何命运捉弄，最终走向不同的道路，臣恨他枉顾昔日情分，夺我所爱，恨他假仁假义，违诺失信，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臣之所怨，无可消弭，遂借戚明之过算计陷害，买通府中护院，做伪证，以戚明妻儿的性命威胁逼迫他认罪伏诛……此番种种，只为平心中之愤，臣愧对陛下赏识之恩，无以名状，还请陛下惩处。”
言罢，他重重叩下，从来挺直的腰杆霎时弯了下去。
启安帝无奈一叹，他本以为，高戬最起码会为自己辩解两句，却没曾想，他认得这般干脆，连他想包庇都包不了半点。
看着下方低垂的头颅，他扶额：“你就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高戬头都没抬：“臣之过错，无可原谅，愿以性命赎之，任凭陛下定夺。”
话说到了这份上，启安帝也只得遂了他的意。
“既如此，便依照律法处理吧。”他看向左下方的项武：“项卿，这是你们监察司的案子，其中涉案人员，也该由你们审讯处置，朕只有一点要求，那就是真实性，可别再像戚明那样，平白又多几桩冤案。”
说到最后那一句话时，他看了眼右下方的林自骋，眼中意味深长。
“是。”
项武拱手点头，应得无比郑重。
启安帝摆手，让侍卫将高戬带下去，随后道：“行了，都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殿内几人一同行礼，转身整牙离开时，又听得启安帝开口：“宁卿，你留下。”
宁绝心头一震，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略有抗拒，但奈何身份使然，还是停步应了声“是”。
缄默的气氛沉重，等到项武和林自骋逐一退出大殿，启安帝才招手把宁绝唤过去。
两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对。
启安帝问：“方才高戬所言，宁卿觉得真假如何？”
宁绝一时语塞，这让他怎么说？
说真，便是定死了高戬的罪名，说假，那他们监察司一干人等，又等同误判，有欺君之嫌。
“回禀陛下，此案疑点重重，恐还需要细查。”
想来想去，他还是选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启安帝明白他的小心谨慎，倒也没有为难，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长林将军传来急报，车弥人马已然大肆侵扰沙洲边疆各城，他所率人马日夜不停的游走于各方辖地，颇有些应接不暇，多方受限之意。”
“朕思虑再三，想着派人支援，但一直未有合适人选，前几日，大将军向朕推荐了辅国将军，本来朕都拟好了旨，可偏偏又出了这等子事……”
长叹一声，他继续说：“项卿虽有才能，却稍稍有些迂腐，宁绝……你识得轻重，朕希望边疆的事能完美解决，就算要判刑定罪，也需得让他尽了这一份职责才行，你明白吗？”
意思就是，要把有价值的人压榨到底，就算高戬要死，也得等他把车弥打退之后再死呗？
宁绝无言以对，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他真想啐他一句够不要脸，人家都要身败名裂，坐牢等死了，还得在死前为了你去战场厮杀，以命相搏？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他会如此听话，尽职尽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