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月色下,两道身影跌跌撞撞,走得举步维艰,安明玧失血过多,隐隐有昏迷的迹象,宁绝半扶半拖,看着不远处的小庙,忍着腰疼艰难移动。
“殿下,再坚持一下。”
宁绝的半边衣衫都染红了,他喘着粗气,看着安明玧耷拉的眼皮,忧心道:“快到了,你别睡。”
“宁绝……丢下我吧……”
安明玧已经没力气了,他半个身子都靠在宁绝身上,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没有药……我活不过今夜的……”
身上七八道伤口流血不止,他此刻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全然是凭着几十年的内力压制,一旦松懈陷入昏迷,那就真没法再醒来了。
上天从来薄他,连死也没给他个痛快的。
“别说丧气话,你死了,你两个儿子谁去救?”
宁绝咬牙坚持着往前走:“你保持清醒,我会救你。”
今夜若不是他,宁绝不知道会死多少回,他欠他一条命,自然要还回去。
“呵……你还真是……”安明玧扯着唇角苦笑一声:“刚刚……还想杀我呢……”
“我杀你,是因为立场不同,你的存在会给我造成阻碍,所以不得不清除。”
拖着人跨进庙门,宁绝找了个角落,一边扶他坐下一边说:“但是刚才你救了我,我再冷血,也不至于恩将仇报,今夜我救你,就当是还了救命之恩,日后再遇见,你若阻我,我还是会想法子杀了你的。”
倒是个恩怨分明性子。
安明玧勉强笑了一下,他的意识逐渐溃散,张了张嘴 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绝叹息着,解开右手上的手镯,打开内壁上的小暗扣,从里面倒出一枚滚圆的褐色药丸。
这是安崇邺给他准备的保命丸,只要还留着一口气,哪怕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它也能给拖回来。
本来这是给他备着以防万一,在危急时候保他命的……
虽然很不舍,但看着安明玧已经阖上的双眸,和刚才他为了救自己而独战群雄的画面,一咬牙,宁绝还是将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亲眼看着他咽下去,宁绝呼了口气,把人放平,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甲胄,脱下那能挤出血水的外袍,用提了一路的长剑把袍子割成条状,然后再一点点把安明玧流血的伤口裹住。
彻底昏迷的人死沉死沉的,宁绝费了好大力,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把伤口裹完。
虽然还是有血迹溢出,但他实在尽力了,如果这都活不了,他也没办法了。
拾起手镯,宁绝看了看满是灰尘的破庙,地上有许多干草,他扒了一些,捡了点干柴和石块,正打算生个火时,屋外响起脚步声。
“踏踏。”
很轻微的步伐,好在宁绝留了心,在听到动静的瞬间,立刻拿起地上的长剑,三两步蹿到门边,借着破烂的木门遮挡,他举剑,全神贯注紧盯那月色倾泻下的门口。
“啪嗒。”
一个黑影踩着屋外的干枝走来,刚一只脚跨进门内,一把长剑便朝着他脖颈处劈来。
“锵”的一声,长剑挑飞,宁绝忍着震麻的手掌,转身就想往破庙阴暗的角落跑去。
“公子?”
一声急呼,止住了少年的步伐。
熟悉的声音,伴着熟悉的气息。
“天乾?”
宁绝转身,看着月光下模糊不明的身影。
“是,是属下。”
天乾快步上前,冲到宁绝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颤抖:“公子……您没事吧?”
果真是他。
宁绝松了口气,于黑暗中笑了笑:“没事,我没受伤。”
“对不起,属下来晚了。”
天乾低着头,很是自责。
宁绝摇头,并未责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过分自责。”
暗卫不是神,不可能做任何事都万无一失,意外之所以成为意外,那便是无法预料的,宁绝既然敢以身犯险,那就是做好了发生意外的准备,所以,这事怪不得他。
虽然他这么说了,可天乾心里还是很愧疚,幸而这次宁绝无碍,要是他有半点损伤,就算主子不罚他,他也会狠狠罚自己一顿。
见他沉默,宁绝放松了语气,转移话题道:“别想那么多了,来,帮我生个火,这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太渗人了。”
“是。”
天乾应声,走到柴堆边,熟练的抓起把草絮揉搓,挑了两块合适的石头,啪啪敲了两声,火星溅落,落到草絮上瞬间燃了起来。
火光亮起,宁绝扫视了小庙一番,天乾添了两把柴火,才发现破破烂烂躺在一旁、生死不知的安明玧。
“公子,他……”他怎么了?
宁绝转头,先是看到天乾满身凌乱,脸上还有一丝血痕。
没回答他的问题,宁绝皱着眉反问:“你这伤……发生了什么?”
天乾回眸,愣了一下,答道:“白日我被安明玧甩开后,想到公子的嘱咐,就急忙往城外赶,但是,临近城门口时,一群黑衣人挡住了我,我与他们纠缠许久,所以才误了时间。”
这一路上,天乾一直担心着宁绝的安危,天知道,他在路过那片丛林,看到那一地黑衣人的尸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一个个翻看检查,心都跳到了嗓子口,就怕从中看到宁绝的脸。
“黑衣人……”
宁绝拧眉沉思,说:“我们刚才也遇到了,幸好有殿下在,否则……”
否则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天乾震惊中又带了几分疑惑:“可是,他不是很恨公子吗?怎么会舍命相救?”
黄灿灿的火光打在宁绝脸上,给他的面部轮廓渲染得更加柔和,他看着安明玧,眼底深处,闪过几抹愧疚。
“大约……是他傻吧。”
傻透了,才会舍命去救一个算计过、利用过、坑害过自己的人。
天乾沉默,上前给安明玧把了把脉,随后又检查了他身上的布条绷带,确定血已经止住后,才输了些内力进去。
温和的气息在体内流转,他望着地上摊开的血迹,有些惊讶:“受了这么重的伤,脉象居然只是有些虚弱,你还真是命大。”
宁绝低头垂眸,没说自己用药救了安明玧的事,那么珍贵的东西,要是安崇邺知道他用到了别人身上,只怕会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