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荣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奉旨抄家满门处斩!”一声沙哑的命令划破夜空,随即是沉闷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金属碰撞声。数十名锦衣卫如潮水般涌入李府,火把的光芒在寒夜中摇曳,映红了大门和院墙。
两个身形高大的锦衣卫闯了进来,目光凶狠地盯着李青云,李青云还未来得及躲避,便被一把揪住衣领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做什么!”李青云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他的声音稚嫩而愤怒,但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沉默和愈发用力的手掌。
前院中央,吴氏抱着襁褓中的幼子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名腰挂绣春刀的指挥使。她的脸上泪痕纵横,声音哽咽却急促:“求大人明察,我家景荣忠心为国,从未有半点谋逆之心!这一定是有人诬陷啊!”
指挥使冷冷一笑,挥手示意身旁的兵士:“废话少说,动手!”
“不要!放过我的孩子!”吴氏惊恐地抱紧幼子,转身欲逃,却被两名锦衣卫拦住。一柄长刀划过,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她怀中的幼子摔落在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哭,随即被一脚踢翻,静止不动。
“娘亲——!”李青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却被身后的卫士捂住嘴,声音变成呜咽。他的眼眶猩红,泪水和恐惧混杂,身体剧烈地挣扎,却毫无作用。
外院早已乱作一团,仆从们不顾生死冲上前阻拦,却纷纷被刀锋割喉,鲜血溅在青石地面上,形成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老仆阿福扑上来护住李青云,却被一名锦衣卫一脚踢开,倒在地上。
李家偌大的府邸转眼间被屠杀殆尽。火光冲天,将整座宅院烧成废墟。一名锦衣卫正准备对李青云行刑时,倒在地上的阿福突然扑出,用尽全身拔出短刀刺向那名锦衣卫。锦衣卫不防,惨叫一声倒地。
借此混乱,李青云被阿福迅速拖入了侧院,打开暗道,两人进入后,阿福立刻关闭了暗道的入口,只听外面传来一阵锦衣卫们的叫骂声和搜索声。
“少爷,坚持住!老奴带你离开这里!”阿福低声说道,声音因疼痛而颤抖。青云咬紧牙关,不再流泪,任由阿福扶着他从暗道逃出。
李府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火光与哭喊声在夜空中交织。逃出暗道后,李青云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家宅已成火焰中的废墟,家人的身影也永远消失在了浓烟之中。
从此,他的世界只有一件事——复仇。
逃亡的日子如同刀刃上的舞蹈。京城四处张贴着李青云的通缉令,每一个客栈和茶馆都是危险之地。为了活命,阿福带着李青云翻山越岭,穿越无人区,日夜不敢停歇。
一路上,李青云沉默寡言。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一夜的惨状:父亲的鲜血、母亲的哭喊、弟弟的啼哭,甚至家中猫狗的哀嚎声,都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
夜风冷冽,满天星辰仿佛也带着寒意。李青云和阿福蜷缩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里,庙中供奉的神像早已面目模糊,香火的灰烬遍地,显出荒凉的气息。外头不时传来猎犬的叫声,远处偶尔响起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京城的搜捕并未停止,他们如同猎物般被追逐。
庙外的野草丛中,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在翻找食物,偶尔发出低低的咕哝声。李青云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环抱膝盖,脸埋在双臂间。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开口说话了,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茫然。
阿福蹲在庙门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他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刀,那刀上还有血迹尚存。他侧头瞥了一眼蜷缩成一团的青云,叹了口气,开口道:
“少爷,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阿福的声音沙哑,带着疲惫,“李家的仇,总有一天要报。但若你倒下了,谁替老爷伸冤?谁替李家雪耻?”
李青云没有抬头,似乎连听都没有听见。他的脑海里仍旧回荡着那个血腥之夜的画面:父亲的头颅滚落在地,母亲护着弟弟倒下,弟弟的小手伸向他却再也动不了……甚至连家中养的黑猫的惨叫也清晰可辨。
“少爷!”阿福提高了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急切,“老爷临死前说过什么?他说让你活下去!你活着才有机会报仇,才有机会揭露那些害李家的人!难道你想让那些人逍遥法外吗?”
这句话像是一柄尖刀刺进了李青云的心里。他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眼眶里有泪,却没有流下。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福叔,我不甘心……他们害死了父亲,害死了所有人……可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阿福看着李青云,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他走到青云面前,蹲下身,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少爷,你现在还小,还弱,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活着。李家的血仇不会因为时间而淡去,只会因为你的软弱而被遗忘!”
李青云低头沉思,阿福的手掌粗糙有力,像是将他从无边的深渊中拉了回来。他紧咬牙关,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低声说道:“我会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阿福松开手,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瘪的包袱,将里面的干粮递给李青云:“吃点东西吧,等天亮了我们得继续赶路。”
李青云接过干粮,咬了一口,干硬的饼子几乎难以下咽,但他没有停下。他知道,自己必须强大起来。
从那天起,李青云的态度发生了改变。他不再默默沉浸在痛苦中,而是开始关注和学习身边的一切,从一个翩翩公子哥蜕变成一个亡命天涯者。他跟随阿福翻山越岭,穿越密林和荒野,学着如何避开追捕他们的官兵。
“记住,少爷,走路的时候不要踩断树枝,声音会暴露我们的位置。”阿福一边行走,一边低声教导。
“饿了也不能随便摘野果,许多看着鲜艳的果子其实是有毒的。”阿福指着一棵结满红果的小树,示意青云记住它。
“如果有人追得太近,宁愿绕远路,也不要冒险躲在附近。他们只要带着猎犬,几乎不可能甩开。”阿福语气中透着无尽的经验。
李青云一一记在心里。他学会了伪装成普通的乞丐,学会了如何趁夜色从村落中偷取少量的食物,又如何在危急关头迅速隐藏踪迹。
有一次,他们在一个荒凉的村庄短暂停留。李青云装作村中的孩子混入人群,听到几个农夫的对话:“听说了吗?李家那个小少爷还活着,朝廷悬赏千两黄金抓他呢。”
“千两黄金?这可是一笔横财啊!难怪锦衣卫到处搜捕,连附近的村子也没放过。”
李青云听到这些话,心中一阵寒意。他迅速离开了人群,回到藏身的破屋,低声道:“福叔,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阿福点点头,递给他一把锋利的短刀:“少爷,这是你的防身之物。记住,遇到危险的时候,宁愿拼命,也不要轻易被抓。”
李青云紧紧握住那把刀,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冷触感。他低声说道:“我会记住的。”
几个月后,李青云已经不再是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他的脸上多了一份冷峻,眼神中透着沉稳。他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如何在危机中保持冷静。
一天夜里,阿福病倒了。两人躲在一片荒野中的山洞里,阿福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他咳嗽着,声音微弱:“少爷,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但你一定要活下去。”
青李云跪在阿福身旁,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不!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一起回去,为父亲报仇,为李家雪耻!”
阿福摇了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满足:“少爷……李家的血脉不能断,你是李家的希望……听我最后一句话,活下去,强大起来,别让老爷的血白流了。”
青云点了点头,泪水划过脸颊。
夜晚的山林寂静而深邃,树影摇曳,偶尔传来虫鸣声。洞口燃着一堆篝火,李青云正蹲在旁边,往火堆里添柴。他脸上没有了初时的慌乱,而是一种早已习惯了逃亡生活的冷静和沉着。
洞内,阿福的身影倚靠在石壁上,面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他的病终于缓过来了,脸上也多了一丝血色。他看着李青云忙碌的背影,低声说道:“少爷,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我这把老骨头,本以为再也熬不过去了。”
李青云转过身,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汤递给阿福,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福叔,你别再说这些丧气话了。父亲不在了,李家也只剩我们两个,我不能让你再有事。”
阿福接过汤碗,盯着眼前这个瘦削却坚韧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少爷,你变了。比以前更像个男人了。”
李青云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坐下,盯着跳动的火焰出神。他的手轻轻抚摸着腰间那柄小刀,刀柄已被磨得发亮,是他在危险中紧握的唯一武器。
两人休整了数日,等阿福的身体完全恢复后,决定继续赶路。这一日,他们翻过了连绵的山岭,来到了一个繁华的小城。
城门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道两旁的小贩吆喝声不绝于耳,香料和炙烤肉的气味交织在空气中。阿福戴上了斗笠,低声嘱咐:“少爷,别太显眼,咱们赶紧补给了就走,别惹麻烦。”
青云点了点头,同样低下头,混在人群中。两人进入一家小茶馆,坐在角落里,点了两碗粗茶和几块干饼,边吃边留意周围的动静。
不远处,几个行脚商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闲聊。青云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竖起注意,隐约听到“李家”的字眼。他放下茶碗,侧耳倾听。
“听说了吗?那李御史家原本是被冤枉的,罪名是次辅张维平捏造的。”一个商人压低声音说道。
另一个人凑近些,低声应和:“可不是嘛。张大人那奏本一呈,陛下龙颜大怒,当场下令抄家。李家的人哪里招架得住?”
“张维平?”李青云的心猛地一颤,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啧啧,也怨不得张大人下手狠。李家那位,得罪的人可不少,非得要管那么多事,早晚是个祸端。”
“再怎么说,这事也太不公道了。李家的案子传出去,谁还敢随便参政议事?”
听到这里,李青云手指微微发抖,险些打翻了桌上的茶碗。他强压下心头的怒意,悄悄看了一眼阿福。阿福似乎也听到了,皱着眉,低声问:“少爷,他们说的张维平,是不是那朝中的那个一直对老爷不满的权臣?”
李青云点点头,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是他。父亲早就说过,张维平心术不正,专以权谋为利。没想到,竟然是他捏造了李家的罪名!”
阿福看着李青云,沉声说道:“少爷,这事咱们早晚得查清楚。但你现在还年轻,不能冒险。张维平手眼通天,咱们还不够资格和他正面交锋。”
青云紧握拳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但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揭穿他的阴谋,为父亲和李家讨回公道。”
那一晚,李青云坐在油灯前,默默翻看着父亲生前留给他的书册。这本书册是抄家时李青云正在翻阅的,事出紧急,他就随手塞在怀里。书册上那些曾经枯燥的朝堂记录和官员名录,如今成了他理解父亲遗志的唯一线索。灯光微弱,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坚毅。
阿福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热水,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少爷,你想好了要怎么做了吗?”
李青云抬起头,低沉的说道:“福叔,父亲说过,李家是为天下百姓而生,死得其所。我现在明白了,他不只是为李家做事,而是为了整个世道。张维平害死了父亲,也害了无数无辜的人。他以权谋私,假公济私,这样的人不该活在世上!”
阿福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李青云的肩膀:“少爷,你想清楚了就好。只要你不放弃,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李青云低头,握住阿福的手,郑重地说道:“福叔,等着我。总有一天,张维平会为他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我发誓,一定会还李家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