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
李彦坐在龙椅上,扫视一圈群臣。
气氛有些压抑,大家似乎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怒意。
但其实李彦没有任何怒意,不但没有,反而还很高兴。
虽然现在产业链正在像模块一样搭建,可那不是堆积木,而是真实地发展商业。
仅仅是建立一个简单的厂房,也可能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更别说搭建一个区域性的产业群。
也就是说,商业的利润,可能是以一种缓慢的曲线增长的。
那现在高昂的国防开支,以及海线拓展,都需要海量的钱。
李彦其实不太主张总是抄家赚钱,毕竟这玩意儿是短线,手段猛烈,见效快,却不可持续。
而且他也不想搞得人心惶惶,大家各司其职,快快乐乐地上班,安安逸逸地做官,勤勤恳恳地干活,岂不美好?
可总有人……他把口袋一打开,然后笑呵呵地说:陛下,您看,臣这里好多钱?什么?陛下,您不要?那不行!您看好了,臣给您作个死,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些钱拿走了!
“诸位卿,今日本没有早朝,可是昨天发生了一些事,让朕睡不着,所以朕就让人把诸位都叫来了。”
皇帝语气平静,听不出来喜怒哀乐。
“建业县县令刘义的人头挂在西城的城头上,诸位都知道吧?”
“臣等知道。”
“都说说看,觉得朕砍得如何?”
众人沉默。
这时,国子监祭酒杨茂出列道:“陛下,臣觉得陛下这件事做的不对。”
“哦?”
“刘义有罪,但罪不至死。”
“为何?”
“据臣了解,他只是让人去砍了树,下面的人具体是如何去砍树,他是不知道的。”
“嗯?”
“臣的意思是,他的本意只是想赚点钱,下面的人执行歪了。”
杨茂这么一说,立刻便有大臣出来响应了。
“陛下,臣认为杨祭酒说得对。”
翰林院学士金实出来说道。
“若是论罪行,下面那些人的罪行更大,他们强迫村民去伐木,不给村民钱,不许村民回家,草菅人命,这些事都是他们干出来的。”
李彦道:“你的意思是,刘义的本意没有那么坏,都是下面的人干了坏事,是吗?”
“臣是这个意思。”
“其他人呢?”李彦扫视一转,他没想到有些官员居然搬出了这么个说法。
今日他打算以刘义的死做威慑,并再强调《山川河流管理条例》。
没想到立刻转向了行政权力和责任这种问题上来了。
大夏的传统旧官僚,那是一个比一个会说。
让他们做,他们肯定是做不好的,说这一块,一件事可以有多种解释。
“陛下,臣也觉得刘义死得有点冤,他的确有罪,不过这种事,罪不至死。”鸿胪寺卿许志说道,“刘义在建业县令的位置上,还是颇有政绩的,他为人谦和,与同僚关系融洽,且勤政爱民。如今夏魏战事已停,但陛下多次强调,要以社稷为重,以民生为重,要富国富民。臣以为,如果要富国富民,需要的正是勤政爱民的官员,若要让人才都进入朝廷,陛下更需要仁德、宽容,赏罚分明。”
李彦也不生气,用大义凛然的话来颠倒黑白,是这些人最常用的手段。
“刘文静。”
“臣在!”
“反驳他。”
刘文静顿了一下,道:“臣看到昨日的汇报,那王家村的王宏伟父子的确有罪,他们连合法的商社都不愿意注册,凭借着手里的势力,在地方上横行霸道,逼迫村民进山。他们有罪,但不代表刘义是冤枉的,诸位可不要混淆视听。”
“徐国公说的有道理,我们没有说刘义是冤枉的,我们是说刘义罪不至死。”杨茂说道。
“你是说陛下错杀了?”刘文静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
“是的。”杨茂硬气道。
“你是在质疑陛下!”刘文静呵斥道。
“我是在正义直言,陛下如果不接受,可以罢免臣的官职。”杨茂更加硬气。
杨茂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是太学院,属于官方办的学校。
历代的国子监都很受宠,因为是学术之地。
例如魏国的国子监,就很受魏崇延的待见,魏崇延还多次去国子监听太学生论道。
晋国也是如此。
当年的李恪,也经常在江宁国子监听人论道。
可问题是,现在李彦他不去国子监听人论道,他这些年的表现,告诉所有人,他对儒学没有任何兴趣。
他不仅不去国子监听人论道,他还开设了几所大学,经常跑到大学去听大学生论道。
这就大大刺激了国子监。
杨茂此时的强硬态度,本质上是对李彦的不满。
“朕不会罢免正义直言的大臣,朕多次强调,朝堂上下,要从谏如流。”李彦语气平淡地说道,“富国富民,该如何做?从何入手?当然是从民间入手,要了解民间。那如何了解民间?要畅所欲言!只有如此,下面的官员,才能将真实的民间情况反馈上来!”
“坐在衙门里夸夸其谈,空谈治国,不但无法治国,还会误国。臣子说出想说的,朕就因其言而定罪,不但不能惩罚罪恶,反而让其他大臣心寒,使君臣离心离德。”
说着,李彦站起来,缓步走下去。
“朕如果杀错了人,大臣们指点出来,朕却狡辩,朕一时间似乎赢了口舌之快,但却会使忠臣良将离朕而去,留下的只是溜须拍马之辈!实属亡国之举!”
众人一听皇帝这话,顿时心中感动起来。
看看!看看!
我们的陛下,还是知道的嘛!
“但你们说刘义本意没有那么坏,是王家村的人作恶,朕却有不同的看法。”李彦话锋一转。
“刘义的目的是卖木材来赚钱,可根据朝廷最新颁布的条例,只有相关商社进行招标,中标之后,再花钱购买相关凭证,才能伐木,并且对伐木的工人,要有俸禄。朕没说错吧?”
说着,他看向杨茂。
杨茂愣了一下,说道:“陛下没有说错。”
李彦道:“那刘义在找王宏伟父子的时候,知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的呢?”
杨茂沉默,金实沉默,许志也沉默,其他大臣同样沉默。
“你回答朕。”李彦的目光转移到许志身上,“刘义知不知道王宏伟父子会如何做?”
“他可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被王宏伟父子欺骗吗?”李彦道。
杨茂硬着头皮说道:“是的,他应该是被欺骗的,他误以为王宏伟父子有相关商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