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素沉默的靠坐在车窗前,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周永年也在沉默,过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素素,你怕吗?”
王素素摇了摇头:
“我怕,也不怕,我怕一睡就是永远,但想到爸爸妈妈王叔王婶还有哥哥你们都会在我身边,我不是一个人,我就不怕了。”
周永年有些心疼,生在这样的时代是不幸的,但有这样的家人是幸运的,生在这样负责任的国家也是幸运的。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虽然说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在新闻上看到过正在建设的冬眠基地,但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周永年还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这里原本是一处平原,雪灾以前以温泉着称,地下有着丰富的地热资源,地质结构稳定,以前周永年还来过这里泡温泉。
现如今温泉已经消失不见,一台台高耸的打桩机和塔吊正在作业,数不清的挖掘机正在它们的岗位上不遗余力的工作着,许多机器人正在合作将一根根又粗又长的合金材料组装,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庞大的钢架结构。
许多工人正在控制着直径几米粗的泵车输送管浇筑混凝土。甚至还能看到一个个庞大的怪物,它们整体呈圆柱形,两头都是螺旋状的钻头,整个庞大的身躯也布满了螺旋状的线条,这些怪物毫不费力的就朝地面钻去,只听见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云霄,一会儿又随着它的消失而消失了。
这是部队上的“穿山甲”级陆地核潜艇,它能钻入地底十几公里,现在却被用来打桩。
还有着如蚂蚁搬家一样的车队,正在不停的忙碌着,那些几百米长的大挂车,周永年也只在电视上见过。
周永年发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里竟然还建设了一个机场,铺设了铁路,各种样式的飞机不断的再起飞降落,一辆辆列车在轰鸣着进进出出,它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物资,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人。
军队已经把这里包围了起来,这一刻周永年才真正感受到“冬眠”计划离自己那么近,国家建设冬眠基地的决心。
这片土地上还有着如蚂蚁般忙碌的人们,有军队,有工人更有像周永年他们一样自发而来的志愿者,在这里编织着他们活下去的梦想。
大雪还在簌簌的下着,但这却阻止不了人求生的欲望和反抗的决心以及勇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周永年带着有些失神的王素素朝目的地匆匆赶去。
他们都是学的设计专业,所以被分配到设计部门,前来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带着红色安全帽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蓝色的工作服,脸色有几分疲惫,但见到周永年他们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就不和你们多做客套了,这里很忙,很忙很忙,我叫李顺,负责一部分工程的设计,以后你们就和我一起了,我们边走边给你们介绍这里的情况还有具体要做的事务。”
周永年二人也没有多说废话,介绍了一下自己就跟着李顺的脚步开始了解这里的情况,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并不大,已经有了十多个人正在虚拟键盘和屏幕面前忙碌着,屏幕上面都是一份份图纸,对于周永年他们的到来,也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自己的工作了。
李顺指着一张堆了许多文件夹的桌子,说道这里就是你们两个的位置了,你俩熟,在这就做搭档吧,这样工作也更有默契一些,然后又嘱咐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周永年无奈的朝王素素摇了摇头,先把桌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周永年带着王素素来到了李顺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单间,空间并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床的上方有一排收纳柜,方便放行李和文件,周永年挑了两间连着的宿舍,一切安顿好之后,已经到傍晚时分了。
王素素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
“哥,没想到到这里我们还是要做邻居。”
周永年推了一下她:
“怎么,不想和我做邻居?”
王素素挑了挑眉:
“哪有,我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周永年说道:
“明天就要正式工作了,我们可得加把劲。”
王素素说:
“你说咱俩小学在一个学校,初中一个学校,高中一个学校,大学还是一个学校,现在工作还在一起。”
周永年拍了拍王素素的头,没有说话,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天周永年端着一台设备,正游走在冬眠基地,王素素跟在他旁边,挎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图纸。
他们已经来到这里三个多月了,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就像刚刚来的那天李顺所说的一样,这里很忙,非常非常忙,忙到每天工作完只想睡觉,忙到对于周围的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基本上毫无交集,每个人都有着太多的事情,也有着很大的压力,他们都在和时间赛跑。
三个多月的生活,让周永年和王素素也像当初见到李顺的第一眼一样,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周永年看着身边的王素素不禁有些心疼,但也很佩服她,三个月下来虽然有时候嚷嚷着太累了,照镜子的时候还故意唉声叹气,自己年纪轻轻都快熬成黄脸婆了,可有任务下来,还是一丝不苟的完成着。
周永年说道:
“素素今天回去了,明天你休息一天吧,快一个月没休息过了。”
王素素停了下来:“那哥哥呢?”
周永年说:“哥哥还用你操心啊。”
王素素说:“那我也不休息,我怕没我在你不行,出了岔子怎么办。”
周永年说:“凉拌,我已经给你请假了。”
王素素甜甜一笑:“那我听哥你的。”
晚上,周永年正在给王素素泡热水脚,王素素捧着一个饭盒正在大口大口的吃饭,热气从饭盒里冒出,冲在她的脸上,让她很是满足。
看着蹲在眼前的周永年,眼中有说不出的神采。突然,外面传来了大吼声:
“出事了!出事了!”
两人一惊,赶忙起身出去查看,楼道里已经有许多人,原来是当初周永年初来基地时候看到的“穿山甲”级陆地潜艇因为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发生故障,导致战车里面的军人全部阵亡。
当周永年来到现场,这里已经被隔离开了,隔离带外聚集了很多人,周永年挤着往前面看去,只见里面放着一排排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在这大雪天里分外的刺眼。
不一会儿部队上的长官到了,周永年看他到肩章是少将军衔。
他先是把一具具尸体都揭开看了一遍,最后转过身站定,重重的抬起头: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作为军人,我们的老百姓还在抗争,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退缩,我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站在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因为我知道我来这干嘛来了,我来这和老天爷做斗争,和时间赛跑。来这为之后的千千万万人创造活下去的机会。我相信冰川时代结束后,因为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祖国还在,我们还在,我们的子子孙孙还会因为我们今天的努力继续生存在这片土地上,所以我们要努力活下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处境,毫不夸张的话就是大难临头了,而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就是“冬眠”计划,所以这里聚集了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故乡。
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彼此之间都不认识,也没有人要求他们为这场灾难做些什么,但他们还是来了,也还有更多的人在赶来,只为了一个共同的信仰——活下去。
这样的事情,在许多地方都在上演着,他们只是茫茫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周永年带着沉重的心情,牵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张素素,回到了各自的宿舍。
深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遥想雪灾后的种种,就好像一场梦一样,但身边的一切又无比真实的告诉他这是真的。
想想从冰雪初至,许多人还兴奋的堆雪人打雪仗,而现在周永年只感觉雪灾就像从深渊里伸出来的一只只手,要把每个人都拖进深渊,这使他窒息,恐惧。
他脑海里浮现出许许多多跟他有过交集人,想起种种过往,心烦意燥,又想起张素素,这个从小到大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的女孩,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不自觉的,周永年狠狠的捏紧了拳头,这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然而,不管上一秒发生过什么,时间还是会进行到这一秒,下一秒。
第二天早上,整个基地内还是如往常一样忙碌。周永年早早的起来了,如往常一样,来到张素素门轻轻的敲了敲门:
“素素,该起床啦!”
屋内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像往常一样小声的十、九、八……的倒数声。周永年不由得问:
“素素怎么不赖下床了?”
张素素大声喊到:
“哥,从现在起我要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
周永年顿了顿,也大声喊到:
“好巧,我也是。”
走廊里的人不由得都转头看过来,然后又都匆匆的离去。
在这个末世,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所珍视的东西而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