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在濒死的那刻会回忆起过去的一切，林泊是在自己的脸将要被扒下来的那刻想通了所有。
可能那一刻真的是肾上腺素飙升，他终于明白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境。
温樾是被他扯入这场幻境中，诱发了他的暴食症。黄莎莎，刘小松这几个人是不是幻觉林泊不清楚，但是他肯定的是，这只双头怪一定是他的幻觉。
从他看见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唐秋时开始，到在楼梯里遇到的鬼打墙，再到如今他进入A房所遇见的一切，都是他的幻境。
他的幻境，从踏入这座疗养院就开始了。
他大概率是得了什么精神类疾病但并不自知，而那个唐秋时是他的幻觉幻化出来的人物，所以一直都只有他能看见，因此他能触碰到实体。
在当时他的潜意识里，唐秋时应该是活着的。
再看现在。
从林泊进入A房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幻觉又开始了。
因为是幻觉，所以他的舌头其实是完好的，断了也只是幻境带给他的错觉。
这个双头怪物或许是真实存在的怪物，依托着别人的幻境而生，因为是他的幻境，所以他们长着一样的脸。
一张已经被烧伤，一张完好无缺。
当它发现物理攻击没用的时候，就开始了精神攻击，很显然，右边的脑袋是掌握精神攻击的那位。
只不过，很可惜。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炙热灼烧感和阵阵痛觉，林泊脸色逐渐苍白起来，却依然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挣扎的双头怪。现在痛苦的，轮到它了。
“如果是真的唐冬然，他说不定真的会被你的攻击伤害到。”
“但是我不是唐冬然。”
“我对他和唐秋时的兄弟情感没那么多体会，我也理解不了。”
“你困不住我了。”
他说过了，他在乎的人只有自己，用别人的伤痛来攻击他，那是无效的。即使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他也无法切身体会，能带给他真实影响的，不过是原主残留的感情作祟。
他对人类之间的感情感到淡漠。
双头怪物逐渐消失原地。
林泊手一松，那根火把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他也无力在坚持下去，直接跌坐在地上。
此时的他极为狼狈。
要脱离幻境，他只能用自残的方式强迫身体醒来。他用火把烧自己的时候没有丝毫避让，以至于那半截衣袖都被火给燎没了。
原本白嫩的手臂此刻起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皮肉表层呈现着一股烧焦了的状态，他已经失去了最基本最原始的疼痛感，或许神经已经失效，此刻手臂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A001在系统空间里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它身边还堆着上一个系统d308的衣服堆，脚下就是那件貂皮大衣。
它闭上眼抿了下唇瓣，还是提示道:【需要恢复剂吗？】
“……要。”
林泊的声音很小，微不可察，他躺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既虚弱又无力，“……麻烦直接喂给我。”
A001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选中了一瓶中级恢复剂，直接点击了使用。
顿时，一股清凉感席卷了全身，手臂上的水泡顿时蔫了下来，肌肤以肉眼可见的趋势开始愈合结痂，像是一阵舒适的风划过每一寸伤口，抚慰平了他的疼痛。
此时此刻，林泊再也坚持不住了，任由那股温柔席卷全身，闭上了眼，意识开始消散模糊。
★
即使是梦境也不美妙。
林泊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完了唐家发生的一切。
从小开始，唐家父母就更偏向于双胞胎中的哥哥，唐秋时。或许是因为他身体更差，又或许是他的成绩优异，总之在唐冬然的眼中，唐秋时享受了父母全部的爱。
他们俩人跟其他双胞胎不一样，他们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的那种，一点细微的差别都没有。
但父母永远认得出来谁是谁。
所以在唐冬然第一次冒充唐秋时来骗取父母的关心时，他被狠狠的骂了一顿。
“唐冬然！你哪一点比得上你哥哥！”
“唐冬然，什么东西都不要和哥哥抢！要让着哥哥！”
“唐冬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看看你哥哥多听话！再看看你，你有哪一点值得我们为你骄傲?”
“唐冬然……”
语言是一把无形的刀，却能真实的刺伤他人。
父母的忽视和不在意体现在决定全家人出去旅游时，恰巧没给弟弟买机票；体现在两个孩子要开家长会时，父母不约而同的去了哥哥的班级；体现在一只鸡有两个鸡腿时，两个鸡腿都会给哥哥吃；体现在家里的房子装修时，哥哥的房间充分听取了他所有的意见，弟弟的房间却只有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体现在父母隔两天就会问哥哥的生活费零花钱是否够用，但永远会忘记给弟弟。
不是不关心，是彻底的忽视。
唐冬然从来都不懂，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对待他和哥哥的差别就那么大。
为什么会忘掉他?为什么他的选择永远在哥哥之后?为什么拍摄全家福需要他主动询问?为什么他永远不是父母爱的小孩?
不仅是父母的偏心，其他人，甚至是学校里的同学都更喜欢唐秋时，他们会因为唐冬然的文化成绩嘲笑他，会因为他擅长体育而戏弄他，会因为他捡了只流浪小猫放在包里而骂他是收垃圾捡破烂的。
世界对他的恶意很大，没有人会喜欢他。
但是唐秋时看的很明白。
他是整个家里唯一真正关心唐冬然的，父母的做法他即使有再多的反对也依然改变不了，所以他会自己对弟弟好。
他会把自己的零花钱拿出三分之二给弟弟；他会故意把自己房间的装修风格设计成弟弟喜欢的模样再把房间让给弟弟；他会去给孤独无措的弟弟开家长会；他会主动把两个鸡腿都给弟弟吃；他会拉着弟弟的手和他一起拍全家福。
他会在弟弟被欺负时去和其他人打架；他会努力给弟弟补习他不擅长的文化课；他会激动的在观众台看着弟弟获得短跑全省第一；他会帮助弟弟抚养小猫；他会不嫌弃弟弟的一切而对弟弟好。
他会温柔的告诉自己更擅长体育和艺术的弟弟，“你是我的骄傲。”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对唐冬然充满了歉意。
只是当时的唐冬然看不明白，他依旧和哥哥的关系很好，只是他会经常在父母的偏心和其他人的白眼过后抱怨着说，“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唐秋时只会安静的听着弟弟的抱怨，在角落里找寻着机会。
火灾就是那个好机会。
火灾发生的当天，他们俩兄弟都去了父母的房间，只是唐冬然没能进去被挡在外面，是唐秋时进去的。
他很聪明，知道父母已经死亡之后，做出了那个可怕的决定。
他跑出来，告诉弟弟父母只是昏迷，房间里暂时没怎么起火，先去找到可以离开的地方。
唐冬然不会怀疑唐秋时的话。
大门显然不行，整个客厅都已经燃起了火，唯一的出路只有阳台。
他们住的楼层并不高，下面有棵粗壮的树，楼下的人经常抱怨这棵树挡住了他们的阳光，足以见得这棵树的茂密。
唐冬然冲在前面，看见其他地方没有着火之后，刚要回身告诉唐秋时，就被挡住了身形。
唐秋时说:“替代我，活下去。”
他确信唐冬然听见了这话，在对方奇怪和诧异的眼神中，他伸出了手。
确实，他算的很准。
楼下的那棵树给了唐冬然缓冲的机会，他被树枝拦了一下后才掉在了地上，摔断了胳膊和腿，人也陷入了昏迷。
楼下已经有医护人员等着，立刻把唐冬然抬起放在担架上抬走。
确认弟弟不会再有事之后，唐秋时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到了火场。
他想用自己的生命来填补唐冬然过去十几年的委屈。
只是他的计划落空了，最出乎他意料的一点，就是他被救了回来。
即使他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即使他全身都被火烧，他也依然在无菌病房里醒了过来。
再之后，是唐秋时和唐冬然的最后一次见面。
唐秋时看着不说话的唐冬然，主动说道:“把我送去疗养院吧，哥哥。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们不要再有联系了。”
既然世界只会对唐秋时这个身份好，那请让他的弟弟来体会世界的温柔。
从此之后，那场火灾里，死了一家人中的父母，烧伤了一家人中的弟弟，唯一留下来的人，只有哥哥唐秋时。
唐冬然成了唐秋时。
他拜托“唐秋时”的朋友和邻居把“唐东然”送进了圣德利疗养院，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一别，就是一辈子。
……
一场梦就是一辈子。
林泊指尖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身上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火把消耗完毕自动消失，只是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呼吸声。
林泊揉了揉眉心，撑着地面坐起身，试探着喊道；“李以末?”
他叫的是温樾在这次副本里的名字。
那道呼吸声没有任何变化，也没人回应他。
林泊沉默了一瞬，继续试探着叫道；“刘小松?王顺德?杜西?黄莎莎?李庆?”
这下子呼吸声直接消失不见。
林泊懂了。
“封再鄢。”
这是肯定的语气。
男人低声回应:“……嗯。”
看来这下子是真的已经成功脱离幻境，回到了现实的A房中。
林泊清咳一声，从系统空间里又拿出了一个全新的火把，直接将整个狭小的空间点亮。
这里确实是A房，本来很小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倒是显得很空旷。
而男人被眼罩蒙着双眼，双手双脚依旧被拷在栏杆上，和之前看到他的模样没什么差别，只有头发从原来的长发到现在的贴头皮的寸头，身上的囚服也已经换成了病号服。
林泊主动靠近他，像个老熟人一样寒暄，“这么晚了还没睡?”
“……”
他嘴角抽了抽，“我睡眠浅。”
意思是他是被吵醒的，而罪魁祸首就是他面前这个问他为什么不睡觉的少年。
“哦。”林泊压根不觉得愧疚，格外淡定的点了点头，“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房间啊？”
“……”
聊不了。
他伸手扯开对方脸上的眼罩，“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封再鄢闭着眼，他原本戴着眼罩就是这样的，现在也是半睡的状态，没有再回他，拒绝了林泊发来的聊天申请。
林泊哼了一声，自若的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我只是和你正常的聊两句，你用不着什么都不说吧?”
“……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谁说的，当然有了。”
封再鄢抿了抿唇，对他的话题提不起兴趣，“我要休息，你可以离开吗？”
林泊不听，扫视了眼整个房间，“那你在这个屋子里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折磨，反而能让你睡得更香诶。”
驴头不对马嘴的聊天。
“你要是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放了。”他觉得自己开出了个足够有诱惑力的条件，“放了你之后，你甚至可以找机会逃出去。”
封再鄢抿了抿唇瓣，掀开眼皮，冷冷的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离开疗养院？”
不想离开疗养院的病人不是好病人。
“对我而言，在哪里都一样，疗养院也并没有什么所谓。倒是你，你现在要离开应该也并不容易，不如先想想自己。”
这是目前为止，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林泊“哦”了一声，也不在意他带刺的话，“你好像跟陈医生很熟啊，要是我告诉你陈医生的事，你就考虑考虑回答我的问题，怎么样?”
提起陈暗，封再鄢瞬间就哑火了。
他先是嫌弃的皱了皱眉，也没拒绝，随后看了林泊一眼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不确定道:“你知道陈暗的事?”
“当然，你没看见我今天跟着他吗？我是他的助理，他的私人生活都是我负责，我能不了解?”
第一天上岗的林助理决定胡编乱造。
那只能对不起了，陈医生。
“行。”他果然对陈暗更感兴趣，一口答应下来，“你先说。”
“我?”林泊指了指自己，明显是怀疑他有赖账的可能。
“不会骗你，你说一个，我回答一个。”这个时候，封再鄢是这场对话中的主导者，选择权在他手中，“信不信由你。”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但是就是有点欠揍。
林泊深吸一口气，弯下腰，神色认真严谨的说:“我看见陈医生和护士长他俩……他俩那个！”
对不起，陈医生，他可没说那个是哪个，这一切都是封再鄢自由想象的。
“那个?哪个?真的?”封再鄢瞪大眼睛怀疑，“确定?”
林泊用力的点头，神色极其坚定，“是的！我亲眼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