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手班将自己早年断腿的经历缓缓道出。
“我在机关一道中,天赋很不错,当年也才三十岁,就自认将祖宗传下来的技法钻研得很透彻。也因此,我目空一切,十分骄狂,哪怕是我家老爷子,我也看不上,更别提他苦口婆心的劝告。”
“那时候,老爷子还在,鲁班门的门楣,是他在撑着,所以我也不用守着那条规矩,经常出门和人较量。一来二去,我博得了不小的名声,大家都十分尊敬我。但总有不少人看不惯我。有一次,我跟别人赌斗机关技法,一不小心跳进了别人设好的局,被人当场打断了一条腿。”
“等我爬回家时,这条腿已经坏死,救不回来了。我爹没帮我出头,找人报复,而是默默给我造了这么一条义肢。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出过门,直到老爷子临死前,将鲁班门的门楣交到了我手里,同时还有祖辈传下来的这么一条规矩。”
听了他的故事,我十分感慨。
难怪鲁班门要定下早这么一条规矩。
有本事的人,总是脾气大。
如果太年轻,免不了年少气盛。
可这江湖里,哪儿有那么多好人?
有时候,哪怕你不招惹他人,对方只是看你不顺眼,非要教训你,也很普遍。
而这条规矩,就是给鲁班门人上了一套枷锁,用来约束己身,磨砺自己的性子。
这让我想到古玩一行。
古玩里的套路,才叫真的多。
因为古玩向来值钱,不然也不会有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的说法。
有了利益,自然就会有冲突。
且这冲突,轻则让人倾家荡产,重则要人的命。
一个不慎,行差踏错,就有可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且这一行利润大,到处都是想吃肉的狼,几乎将桌子全占满了。新人想挤进去,十分艰难。
又因为这行十分看重经验,无论哪一个环节,都讲究阅历和经验,年轻人想露头,更加困难。
若是想打响名声,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踩着他人的脑袋上台。
我犹还记得一件事。
那是我跟四妹游历江湖时,亲眼见证的事。
当时,有位瓷艺大师,烧制陶瓷的技艺十分精湛,尤其擅长烧制汝瓷。
从他手里诞生的物件,每一件都是过万的价格。
这价格,相比古玩,确实不算什么,可放在这年头,可是实打实的“高薪”。
毕竟这可是当代。
他手里的物件,并非古董。
且古董有风险,他挣的钱却没风险,只需付出精力和技艺。
这就是靠手艺吃饭的稳当之处。
也因为他的本事,他的名声,在古玩一行里,十分响亮。
他也因此受人追捧,每次烧制出新物件,无论多少,都会被瞬间一抢而空。
凭着这份手艺,短短数年,他就攒下了数百万身家。
这难免让他心生骄纵之心。
然后,他就被人盯上了。
在我和四妹碰巧经过他所在的地方时,他刚好烧制出一支天青汝瓷。
一时间,无数人登门拜访,纷纷出高价想要购买。
就在他将这尊天青汝瓷卖出,志得意满之时,一个年轻人上门了,对购买了天青汝瓷的老板说,老板手里的天青汝瓷,并非是那位大师所制造,而是被人掉包的赝品。
而后,他又掏出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天青汝瓷,说他手里这支才是真的。
这番言论,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吸引了无数古玩贩子上门,就连那位大师也被惊动。
他的东西被人仿制,其实不是什么大事,相反,这足以证明他技艺的精湛。
坏就坏在这物件是他亲手卖给那位老板的。
若物件是赝品,岂不是说东西是在他手里出了错?
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他要亲自证明自己那尊天青汝瓷的真假。
在他仔细辨认后,他指着自己卖出那支说,那绝对是他制造的东西。
可两只天青汝瓷一模一样,除了他的话,压根没法拿出任何证据。
和他作对的年轻人以言语相激,逼得他和年轻人进行了一场赌斗,输的人要断手,且赔偿一切损失。
而后,他当场砸碎了自己卖出的那支天青汝瓷梅瓶,在梅瓶内部一个隐秘的地方,找到了自己所做的标记。
本以为胜券在握,未曾想那个年轻人掏出了一个特殊的工具,乃是用一面面小镜子组成,通过光线折射的方式,能将中空物件里的景象投出外面,供所有人观看。
他以这套工具,找出了他那支梅瓶里的标记,让大家看了个清楚。
那标记,无论模样细节,还是所在位置,都跟那位大师在梅瓶里留下的标记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依旧无法证明双方谁真谁假。
而大师的梅瓶早被砸了,年轻人手里却是完好的。
于是大家默认,年轻人手里的才是真的。
年轻人借此打断了那位大师的一条胳膊,断了那位大师的未来。
而年轻人则踩着大师的名声,声名远播。
后来,大家才知道,那位年轻人拿出的梅瓶是赝品。
他就是为了踩着大师上位。
这本就是一个局,一个年轻人和购买梅瓶的老板所设的局,就是为了迅速打开年轻人的名声。
且为了没人跟他抢活儿,不被大师掣肘,还要将大师废掉。
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制造古董赝品。
毕竟,卖技术,哪里比做赝品来钱快。
自那以后,我便知道了古玩一行的险恶。
我并没有心思指责他们的所作所为。
毕竟,我同样是在窜货局,踩着李虎和北典苑的名声上位。
若非我敬佩杨老的品行,就连杨老都得沦为我的垫脚石。
和那些杀局比起来,巧手班的这个局,明晃晃的摆在他人眼前,有何风险,早已告知他人。
就看他人是否愿意入局。
虽说断桥局的代价很大。
却不算坑人。
颇有种愿者上钩的感觉。
可既然是局,就没有百分百脱险的说法。
一壶茶冲泡数次,变得寡淡。
巧手班抬头看看天色,说道:“行了,今天能碰上小伙子你,跟你聊半天,老头子我很高兴。你要是想走,我就不留你了。你等着,我给你拿两件我自个儿做的小玩意儿。”
说罢,他慢悠悠起身,走向里屋。
那风轻云淡的姿态,那平静踏实的模样,是一种大多数人一生都无法踏入的境界。
但我并不羡慕。
相反,我盯着桌上的三个机关盒子,在思考一件事。
鲁班门世代相传的规矩,是为了磨砺门徒的心性。
既然如此,那这考验,就绝对不会永远无法通过。
必有破绽可钻。
而那破绽,一定是留在这三个机关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