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安哥拉罗安达下午的某处海滩。
徐云天满脸愁云地坐着沙滩椅,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
大西洋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但他却似乎完全听不见。
自从几天前,他抑制不住想倾述的欲望,向吴欣悦坦白了一切后,他的内心就再也没有得到过片刻的宁静。
坦白可能会彻底摧毁他和吴欣悦之间的关系,但他也明白,继续隐瞒下去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坦白。
之后吴欣悦就跟陌生人一样,不再主动找他聊天。
虽然接下来的几天,徐云天又断断续续地给吴欣悦发了很多信息,也发起了数次视频申请,吴欣悦都拒绝了。
这是自己应得的下场。
徐云天心中清楚。他的行为不仅背叛了吴欣悦的信任,更可能将她置于某种危险之中。
他怎能乞求她轻易原谅?他怎能期待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与他交往?
回想起和吴欣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快乐的时光如今却像针一样刺痛着徐云天的心。
他记得第一次自己“英雄救美”使彼此互生好感,第一次牵手时的悸动和温暖,第一次拥抱的触感,以及第一次灵肉交融的快乐与满足。
吴欣悦这种邻家女孩气质的女友,既黏人又时刻为你着想,甚至不想让你为她大手大脚花钱。
现在,这一切都被他的愚蠢和贪婪所毁灭。
徐云天倚靠着拐杖费力地站起来,因烫伤致残的腿脚不能久坐,那种坠痛感如同文火微烤,不至于让你痛苦大叫,但也绝不会让你好受。
他慢慢走了几步,感觉眼角凉凉的,索性闭上眼睛,挤出更多的泪水让海风带走。
哭泣当然不能解决问题,但徐云天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压在身上,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漩涡。
要是时光能倒流。。。自己绝对不会跟汪凤凤发生什么情感纠葛。
时光倒流。。。等等,小黑石呢?
徐云天记得,自从被人扔回来后,自己就把它留在了杜总别墅的某个床头柜里。
再也没动过许愿的心思。
但现在,自己动心了。
“china,no da bem!”
“voce quebrado!”
“casa,casa de china!”
几句葡萄牙语打断了他的思绪,几个当地黑孩子正用夸张的语音语调嘲弄着祖国和徐云天。
更有甚者,学着徐云天拄拐的姿势朝他左右摇摆屁股。
徐云天生气地扬起拐杖走过去作势要打,黑孩子们更来劲了,哄笑着四散逃开,但并没有逃远,而是在不远处继续挑衅地叫嚣着,显然是把惹怒徐云天当作了一种娱乐。
“徐云天,赶紧回来!你的脚不能沾水!”
是林晓曼回来了,她带回了两杯冰镇柠檬芒果汁。
徐云天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站在了海浪能刮到的地方。
一浪浪海水已经把脚下的运动鞋浸湿。
林晓曼放下饮料,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快步走向徐云天,不由他拒绝,将他扶回一张塑料椅上就坐。
“你怎么想的啊,伤口绝对不能沾水,尤其是海水!”
说话间,她已经把徐云天的鞋脱了,将他的腿搭在自己膝盖上。
林晓曼细致地检查起来,“湿了,不过还好,绷带缠得比较厚,水还没能抵达伤口上。”
她三下五除二地拆掉湿的绷带,又去从包中取出干净的绷带,打算为徐云天换上。
“晓曼姐,先等下,换个地方弄吧,这里人太多了。”
徐云天虽然没有明说,但打心眼里不想周围游乐的人群看到自己的残肢。
“换什么换,不就是留了疤,少了几根趾头吗?我天天伺候你这破脚都不嫌弃,你还担心别人看到?”
林晓曼一边麻利地替他重新裹上新绷带一边犀利吐槽道。
徐云天的脸微微发烫,他知道林晓曼没有恶意,她只是以她的方式在安慰他。
她的直率和坦诚让他倍感温暖,也让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知道,晓曼姐,我只是。。。还不太适应。”徐云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林晓曼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徐云天,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徐云天,你不需要为任何人感到羞愧。你是为了救工人受的伤,换了我可能就袖手旁观了,英雄行为带来的伤痕,有什么可自卑的?”
“何况,以你当时的伤势,在这里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下,能保住脚就偷着乐吧,怎么,还嫌弃它不好看呐?但它始终是你的原装货啊。”
救工人只是表象,其实这伤是自己许愿杀死汪凤凤的代价,徐云天心想道。
当然这番话是永远没法说出口的,说出来林晓曼也只会当自己是疯子。
“晓曼姐,谢谢你。”
林晓曼点了点头,她知道徐云天心中的痛苦不是简单一两句安慰就能抚平的,但她希望至少能为他提供一些力量,她继续为他缠着绷带,动作轻柔而有力,确保既牢固又不会过紧。
“好了,这样就行了。”林晓曼轻拍了拍徐云天的腿,示意将它收回去,然后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递给他一杯冰镇柠檬芒果汁,“喝吧,这家店是这附近最对中国人口味的店了。”
徐云天接过杯子,吸了一大口,酸甜的果汁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云天,后天你就要去杜总安排的新项目报到了吧?”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什么是福是祸?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这么迷信消极,呸呸呸。”
“不然呢?晓曼姐,一年前,我也曾壮志勃勃,想要在安哥拉干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可现在呢?”
徐云天抬高了自己伤残的左脚,“25万元,能让它恢复成以前一样吗?”
“云天你又来了,三句不离你那破脚丫子。生活总要朝前看,既然还活着,就擦干泪,继续去追逐梦想啊。”
“更何况,躺平的日子或许一开始快乐,后面却会越来越空虚,羡慕你,有事可做有事可忙。”
说到这里,林晓曼黯然神伤,自己只是杜总的一个失宠小三,是他人的附属品。
现在的杜总,流连忘返于小四小五小六之间,几乎不怎么来找自己了。
而且,即使真的来了,林晓曼逢场作戏后感觉自己还是空虚寂寞冷。
“晓曼姐,你也可以找点事做啊。”
“这里和中国相比很不发达,也就意味着,有很多商机,比如从国内倒腾些什么到这里卖。”
“杜总不会肯的,他只把我当金丝雀来豢养。”
“确实如此,经济不独立,这样你才会依附于他。”
徐云天无奈地说道。
“不过晓曼姐,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你看,安哥拉虽然经历了长期的内战,但是现在正在逐步恢复和发展,这里一定有很多机会,等待有勇气和决心的人去把握。”
“你的意思是要我抓住机遇?”
“不然呢?我的意思是要我们都抓住机遇,新项目很缺人,要你去支持很正常吧?”
“杜总不会准的,而且我就读过卫校,管理上的什么事都不懂。”
“不会可以学嘛,没有谁天生就懂的,杜总那边,我去跟他说。”
“云天,想不到你还挺man的,我都有点动心了。当然,只是刚才这一秒。”
林晓曼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着,也吸了一大口果汁。
“对了,你的小女友呢?杜总如果真的同意安排我去你们项目部,她来安了会不会吃醋?我可记得有次你们见视频,她看到我时那吃醋劲,真是太可爱了。”
“晓曼姐,还是暂时先别提她了,我都不知道这恋爱还能谈得下去不。”
虽然饱饮了大口果汁,徐云天嘴里却满是苦涩,他的眼神再次转向了平静的大海,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也许是答案,也许是逃避。
“怎么?做负心汉了?”
“不提了不提了。。。”
林晓曼也不再多言,两人静静地坐在海滩上,喝着饮料,周围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海浪的拍打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海鸥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