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凡和轩轩各有心事,都是言不由衷,连笑都是敷衍的。
灵钧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常,仍旧在那里嘻嘻哈哈。
“那有什么要紧,你那坐骑,可是鲲诶,你懂不懂鲲的含金量!那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你既能降得住它,那真身自然也是了不起的。”灵钧羡慕道。
“你喜欢送你。”轩轩笑道。
灵钧长叹一口气,再没多说什么。
千凡瞧一瞧他,知道灵钧是想他的驺吾了。
这也是千凡为什么会把虎头枪送给灵钧,冥冥之中或有牵扯吧。
三个人默默地走了好一段路,又听着灵钧叹了两次气。
“你也别......”千凡正想安慰呢,忽然被灵钧插了话问道,“怎么?”
灵钧嗅嗅鼻子,接着道,“怎么有股鱼腥味。”
“什么鱼腥味?”轩轩接话。
千凡眼下对鱼这个词很是敏感,本来想着在背后默默调查轩轩,所以怕轩轩有所察觉,于是急忙岔开话题道,“你我都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难道不是水腥味还得是尿骚味不成?”
“你真恶心。”轩轩急忙止了他的浑话,“我看你是全好了。”
千凡笑笑,恐多说无益,便说道,“既然都恢复了巫力,那我们比一下谁先回丰乐楼好了。”
“幼稚。”灵钧不屑,可他话音刚落,便嗖得一下闪没影了。
千凡自然不会让他,眨眼间就追了出去。
轩轩晃悠悠的,待千凡和灵钧早没了踪影,这才不急不躁地念了咒。
丰乐楼门口处,忽见东西两处飞来的两团光撞在了一起。
东面的那团,还未显形便先出了一把粉色的利刃,正朝着西面过去。
轩轩跌在地上,未来得及爬起慌忙求饶道,“水桃,是我。”
水桃细看一眼,才将刀收了回去,伸手过去拉起轩轩来,冷着脸问道,“怎么,你也得到《英招集》了?”
轩轩点点头。
水桃冷笑一声,才又说道,“今晚收获颇丰呀。”
“收获颇丰?”轩轩紧跟着水桃的脚步,好奇问去,“还有谁得到《英招集》了?”
水桃回头白他一眼,示意他少打听,不做答复,匆匆回房去了。
轩轩搓着额头回道后院,灵钧早就不见了踪迹,只千凡还在游廊中等着他。
“好好休息。”轩轩对他笑笑。
两人进房时,又互看了一眼,这才阖门安寝。
千凡、轩轩、灵钧他们三个几乎是一夜未睡, 但灵钧仍然觉得莫名兴奋,所以只稍躺躺了片刻后,一大早就去了丰乐楼。
千凡虽然记挂着轩轩的真身,质疑着轩轩的身份,但是侧躺在床上,想着想着眼皮就不听使唤了,是什么时候睡熟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轩轩心事重重,一是突然全部有些涌现的记忆,让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往事像是过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在他脑海中重现。
而是曾经收养自己的主人,竟然是故人之子,再看时,犹见故人。
千凡的眼睛和她妈妈的很像,像到轩轩不敢直视。
曾经奢比尸乱世时,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千凡的母亲,他暗暗发誓,一定,一定要守护好千凡。
九州刚扫完街, 正提着扫把进来,灵钧懒得跟他招呼, 只作没看见。
汉邈和子瑜正一个拖地一个擦着各处的桌椅板凳。
水桃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见迎面进来的灵钧招呼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
苏麻跟在水桃身后, 微微笑笑,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灵钧并不接这话茬,只问道, “今早吃什么?”
“你是厨子,怎么反倒问起我们来了。”水桃回道。
“我几时做过真正的厨子, 今天高兴,想着亲自做一次,正要帮你们去采买,你倒不乐意了似的。”
水桃听罢不敢置信地朝他看去, 又与苏麻玩笑道, “我就说嘛,迟早是老太太摸鸡, 总归有蛋的。”
“什么蛋?”灵钧不解。
“你怕是连早粥铺子门朝哪都不知道, 何苦折腾,仍旧叫九州去就行。”水桃方说罢,九州便很识相地去水桃那边领了现钱。
再客客气气地与灵钧说道, “这样的小事何必劳你大驾, 我速速过去,保证不让你饿肚子。”
说罢便一路小跑。
灵钧只觉扫兴, 再不搭理水桃,各处溜达,寻不着半点乐子,这才径自往台子上去。
“轩轩是降服了鲲才有的《英招集》,所以未必一定要在人群中找。”灵钧凑到正忙着擦琴的苏乾身边,好心提醒道。
苏乾看一眼旁边的江应怜,急忙与他岔开话题问道,“怎么没有见着千凡和轩轩?”
“她俩且睡着呢。”灵钧正要再强调一遍《英招集》的事情,忽然被江应怜打断道,“怎么未见小霜姐姐?”
“姐姐?”灵钧眉头一皱,“你也配叫她姐姐。”
“怎么就不配!偏你又是谁,旁的都在干活,你只会躲懒。”江应怜厌恶道。
“好了好了。”苏乾连忙劝架,又引开话题,“小霜平时也不是贪睡的,今天的确又没见着她人影。”
“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她,许是去春堂了罢。”庄月端着一盆水经过时说道。
“她倒只认准了春堂这一个去处了。”灵钧从台子上跳下来,又去水桃那边求证道,“她真去春堂了?”
水桃只顾自己翻着账本,并未搭理他。
且说小霜在东仓山苦熬了一夜未眠,由婢女伺候着洗漱完,未曾用过早饭便先去了庄子上。
绵延的田地绿成一片,乍看过去倒是繁盛得很。
可这数十顷田地中竟没有一处劳作的身影。
因问随行的仆从道,“几时过来除草,几时过来松土?”
仆从面面相觑后,领头的笑着回道,“咱们这东仓山的农业之所以发达,是咱们这土壤本就松软且不生杂草。”
“不生杂草?”
“莫说是杂草了,就连鼠蛇虫蚁都不曾有过。”
“所以没人来田间劳作?”
“农忙便只有收割的时候。”
小霜听罢眉头一皱,“那庄户每日都做些什么。”
“咳,左右是折腾一些自家里的瓜果青菜,不怎么往田上来。”
“也不曾有过旱涝?”小霜又问。
领头的仆从摇摇头。
“也不曾灌溉?”
那仆从又摇摇头。
小霜摘下头上的迷谷簪来,寻了处田埂将簪子插了进去。
再念了几句咒法,捻出一道光来引进簪子里面去。
就此诸怀布得结界全都散去。
一时间土壤陆陆续续龟裂开去,那些长势喜人的豆子瞬间皆变得枯黄萎蔫。
仆从们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再看小霜时,这群人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东仓山的土地之灵几乎被消耗殆尽。”小霜担忧地说道,叹了口气复又与一众仆从道,“土地之灵是需要人气滋养的,如今日日苦耗榨取,不见养分供给,任凭诸怀巫力再盛,也终有耗尽之日。这几乎就是用诸怀的巫力在换土地之灵呀。”
仆从自然听不懂这些,仍旧沉浸在小霜一下将这田地弄成荒芜的恐惧中。
小霜再朝田地深处走时,这仆从们便不再跟随了,由领头带着撤退,皆作鸟兽散。
走出去一射之地,小霜再回头看时,这茫茫豆田中便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风掠过去,带着漫山遍野干巴巴地荒草气味和淡淡的腥臭,叫小霜发晕,不敢再只身深入。
只得往地头上折返。
行至半途时,忽悠见着前方聚着一堆人。
小霜以为都是惦记农作的,所以急忙加快了步子。
可渐渐近了,这才听见了地头上的哭腔。
“这可是要了我们的命......可要怎么活......”
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话,再是各种哭腔混杂,一时混乱,小霜并不能分辨清楚。
“就是她!”人群中一男子见小霜过来,激动地指着她说道。
小霜只见这为首的着装熟悉,猜出是东仓局的人,但并不认识他,更不知他为何这般义愤填膺。
“妖女!”一老伯带头骂道,再指挥着身后的佃农挥着农具凶狠驱赶。
小霜并不想伤害他们,只能步步退让,说了无数次,“我不是妖女。”
可哪有听她解释的,乱哄哄的逼迫咒骂着。
瞧眼前这局面,多待下去除了吃亏再无其它,小霜不去强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在锄头朝着自己挥过来的瞬间,小霜施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小霜万万没有料到东仓局门口,也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小霜遮掩身份不及时,正欲转身时被人群中眼尖的认了出来。
人多势众自然不怕小霜,一时间推推搡搡,指指点点,质问声四起。
“诸怀大人!诸怀大人一定被她杀了!”此言方出,又有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
“妖女!”
“妖女!”
“抓住她!”
说话间早有人上来困住了小霜的双手,小霜先前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乱了方寸。
打骂中又被推倒在地,顷刻便迎来了拳脚相向。
反抗无力,小霜像是一滩烂泥,被随意践踏着。
“杀了她!”
“把她杀了!替诸怀报仇!”
闪躲不过,一脚正中小霜的脑袋,接着又是第二下。
耳边一阵翁明,叫嚣声渐渐弱了下去。
小霜彻底昏了过去。
水桃胸前璎珞上的桃花突然闪了一下,水桃便感知到小霜这边出事,也顾不上跟前插科打诨的灵钧,匆匆跑出丰乐楼去,急念一句符咒,火速去了。
灵钧生疑,忙跟上去。
见眼前这副阵仗,不等水桃出手,灵钧先唤出枪来,刷刷两下飞旋,便扫平了大半闹事者。
水桃急忙上前,袖手一挥,一阵红光闪过,欲扑上来的人群被轰出了好远。
“这些无知的家伙是不怕死的!”灵钧愤恨道,又杀进人群。
虽不曾杀一人,但一众见灵钧不好惹,便一哄而散。
水桃施咒,平了小霜脸上的伤,唤醒小霜的第一句话便是,“诸怀那个老贼呢。”
小霜踉跄起身,略平了衣服摇摇头才道,“是我鲁莽了,是我考虑不周,冒冒失失吓到了他们。”
“你是不是有病!”灵钧在一旁听得很是恼火。
“我跟你去见诸怀,我倒是要问问,她是怎么待客的。”水桃拉起小霜便往东仓学校里去。
灵钧拦去去路,质问道,“听这话,是你把小霜送过来受死的?你不刚刚还说她去春堂了吗?”
“你误会了。”小霜忙替水桃开脱道。
“误会?我刚刚是眼瞎了吗?”
“你来捣什么乱!”水桃没好气道。
“刚才要不是我......”
“刚才即使没有你,我也能驱退那些人!”水桃打断道。她这心中的怒火连灵钧都牵连了进来。
“好了好了,你俩何苦在这为我吵,我这不没事嘛。”小霜劝解道。
“晚来一步,怕是要出大事!本来就不想叫你留下来,非得执拗什么,这些混账的家伙要死要活,都是他们的命,你何苦来替他们还债!”水桃仍旧是忿忿的。
“这我赞成!我听这话,咱们这是管闲事管到东仓山来了?”灵钧不依不饶,非得探个明白。
“别在前面碍事!”水桃再骂他一遍。
“回去就是了,你们创东仓局干什么!”灵钧再阻止道。
“先要了诸怀的命!小霜这揍不能白挨。”
灵钧一听这话在理,便跟在身后去,也要一并探一探那诸怀是何方神圣。
刚过月洞门呢,便听着水桃吆喝起来,“诸怀!你给我滚出来。”
灵钧好奇张望,只听水桃再喊一声时,那正屋门口出现了一个银鬓老太太。
“姑娘怎来得这样早。”诸怀扶着门框说道。
“我若不早来,小霜可就死在你们东仓山了!”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
“少在这跟我装腔作势!”
“诸怀真的不知情。”小霜又替诸怀开脱一遍。
“不论哪里的话,你今天左右躲不过一死。”灵钧忍不住开口骂道。
就此诸怀这才注意到两人身后还有个少年,往前颤颤巍巍只走了两步,眯眼看清时,突然就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