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起居室后,西园寺领着两人走向浴室。不同于日式的家庭浴室,这里装有一个洋式的大浴缸。
刚一推开门,长谷川就被一股奇异的腥臭迎面击中。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股气味既不同于常见的潮湿霉味,也不似地下室里刺鼻的海腥气,更像是腐烂的深海鱼与某种化学腐蚀交织而成的恶臭,侵入鼻腔后久久挥之不去。
“这气味……”长谷川站在门口,回忆起在若林家时闻到过的同样气味。
青木跟在他后面,皱起眉,伸手捂住了鼻子:“尸体都吊在地下室呢,怎么会有这种味道?八成是排水系统出问题了。”
西园寺跟着补充:“我来的时候也觉得味道和尸体有关,可找了半天,啥都没发现。这地方打扫得这么干净,看不出问题啊。”
长谷川的目光落在浴缸上。浴缸内壁光洁如新,没有一丝污渍,甚至反射出天花板的灯光。可越是干净,他心里越是不安。那种不协调感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脑海里,让人抓不住却又难以忽视。
“可能真的是下水道问题吧。”长谷川随口说道,语气却没什么说服力。
青木扫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也明白对于刑警来说,把关键情报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一种本能。
在浴室停留片刻后,三人又去搜查两间卧室这些房间和起居室,一无所获,而且和若林家的情形如出一辙,这里整洁得有些过分过分。
当三人准备离开时,青木转身对西园寺交代:“锁好门就可以了,明天不用再来这里看守。”
西园寺一愣,随后满脸欣喜,连连点头:“谢谢啊,青木先生,新年第二天还能休息,太难得了。”
长谷川正要离开,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关于失踪的若林的母亲若林庆子,她资料我有发过来,有没有展开过搜索?”
“海岸附近都找了,没找到,这里海流很急。这大过年的人手也不足。”青木回答,“不过本部找海上保安厅来帮忙了。”
“长谷川先生也觉得若林是带着母亲自杀啊。”西园寺有些不太理解,如果是自杀,为什么长谷川特地从m县特地跑过来勘查现场。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如果若林受不了患病的母亲,想找一个度假地一起自杀,可为什么这里只有若林的尸体?只能有一个解释,若林把他母亲推下了海。”
长谷川没有说若林还牵扯到其他案件,当然更不好说自己和须贺的“交易”。
“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若林不一起跳海自杀,而要回到民宿,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青木赞同地说。
西园寺叹了口气:“自杀总比他杀好,虽然写的报告书也不见得少,不过至少可以结案。”
这句话让长谷川和青木都愣了一下,两人转头看向西园寺,神情复杂。
西园寺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歉:“十分对不起,不该这样说。”
气氛有些沉闷。长谷川没有多言,跟着青木上了车,他还需要去能贺警署查看若林的遗物。
车上,两人沉默了许久,青木率先开口:“其实,也不能怪西园寺那样说。”
“没事,我能理解。换作是我,可能也会那么想。”长谷川语气平静。
青木轻笑了一声,像是在感慨:“长谷川先生,其实我觉得,刑警是世界上最轻松的工作。”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刑警只要追着猎物就行,不用管其他的,是不是?”。
长谷川点点头:“的确如此。共情会干扰判断,专注于追捕才是正道。”
“没错。过于同情受害者,或者憎恨罪犯,最后只会让自己陷进去。”青木感慨着,手握方向盘的动作多了几分随意。
下午两点,二人抵达能贺警署。和m县警本部一样,这里也只剩下少数留守人员,连鉴识课的同事也只有一人值班。
若林光司的遗物被整齐地摆在桌上:一个装着五十万日元的信封,是写给房东的;他的手机;以及一把车钥匙。
长谷川拿起若林的手机,发现还有电,还没有设置密码。
然而,手机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常用的App都没有。
“死者生前把手机格式化了,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青木分析道,“大概是为了隐藏身份?”
“但他的指纹一查不就知道了?若林有前科,这行为确实奇怪。”
“对了,鉴识课的值班同事刚才给了我这个。”
青木扬了扬手中的一张A4纸,上面是若林的通话记录。
“全是同一个号码通话?”长谷川接过纸,指着那一串数字问道,“这个区号是……英国的?”
一阵兴奋涌上心头,长谷川心跳加速。他想起了那个“无名死者”——英国人“约翰·史密斯”,难道这号码会和那个“史密斯夫人”有关?
当他调出之前记录的号码一比对,却发现并不相符。
但他没有放弃,直接拨打了通话记录里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却没有人先开口。
两边僵持了约二十秒,长谷川率先用英语打破沉默:“我是日本警方的长谷川,请问您是哪位?”
“日本警方?请问找我有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磁性的男中音,带着一些口音,不是英式口音。
“您认识若林光司吗?”
“认识。发生什么事了?”
“他死了。”
“真是不幸啊。”对方的语气一点都不有意外,也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就和棒读的声优一样。
“请问您怎么称呼?”
“请叫我杰米,长谷川警官。”
“杰米,请问您和若林光司是什么关系?”
“他通过ebay卖给我一些手稿。”杰米回答得十分干脆。
“什么样的手稿?”
“日本战国末期到江户时代,欧洲人在日本遗留下来的文稿。”
“里面都是什么内容?”
“额,大部分是荷兰语的……我还得找人翻译呢。”杰米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打哈哈。
“原来如此。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吗?”
“没有了,长谷川警官。如果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长谷川将通话内容转述给青木,后者沉思片刻,低声说道:“这个外国人可能早就知道若林是自杀了。”
“你也这么想?”
“是啊。你告诉他若林死了,他连问都没问是怎么死的。这种反应太不正常了。”
“我也觉得这个杰米知道得比他说出来的更多,也许他知道若林到底是为什么自杀的。”长谷川若有所思。
青木瞥了长谷川一眼:“你不是说若林受不了照顾母亲的压力,杀了她后再自杀吗?”
“也许吧……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长谷川揉了揉眉心,“有些事情,未免也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