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两日以来,天天在西市,寻找锦儿。就算没有阮玉琴,但只要我将萍儿交给廷尉府,一定也会有极大的用处。
但西市乃三教九流,引车卖浆杂居之地,人流量大不说,也特别混乱。我在一家家豆腐摊面前,仔细辨认,买了一堆豆腐回去,却没有见到锦儿。我按照甄怀北给的地址,可别人说,他们不认识我口中的人。这里先前倒是住了一个孕妇,但这两日也不见了。
我觉得十分沮丧,这样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正在此时,我又得了消息,廷尉府有人劫狱,朝廷要犯兰心堂,差点儿被救走。
我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决定要去见一见这个兰公子,救他的人,会是谁呢?我猜可能是阮玉琴,不过,他在郡主府,可能行动也不是很方便。
我风风火火地前往廷尉府,张大人见了我,不由得皱眉道:“月小姐,你若有时间,不如多去陪一陪谢良安。你欠了他那么大一个人情,就跟没事人似的,你天天往我这里跑,像什么话?”
我扬着眉说道:“我和谢公子的事,张大人也未免操心太过了。我今日来,是想见见兰公子。我与他也算是旧相识了,就与他说几句话,绝不耽误大人的正事。”
张大人说道:“你和兰心贵是什么关系?你还来探视,月小姐,若不是看在良安的面子上,我必然见你一次,赶你一次。”
我笑道:“张大人,那你就再看在谢公子的面子上,再通个人情可好?”
张大人摆了摆手,令人将我带下去,又说道:“只这一次了。下一次你要再来,除非良安来见我。”
我不置可否,张大人将我带到关押要犯的地牢,兰心堂这些日子不见天日,加上被折磨,整个人都垮掉了,本来就瘦,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
当他抬起眼时,那股阴郁和孤冷之气,却还是令人禁受不住。他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不人不鬼的。他看了我一眼,冷冷的,没有说话。
我也找不到寒暄的话儿,直接问道:“兰公子,昨夜是阮玉琴来救你来了,是么?”
一听到那三个字,兰心堂忽然激动起来了,大声咆哮道:“与你有何相干?你快些走!”
张大人在一旁,打量疯子一般,看着兰心堂,对我说道:“我叫你别来,你看兰公子好好的人,关了几日,都成这样了。这种地方,你该远离着才对。到时候他们下了地狱,难不成你也跟着下地狱?你要来见故人,可故人未必肯见你呢。”
张大人又说:“这兰公子也真是有意思,昨夜那刺客,本来都得手了,他却硬不肯和对方走,差一点连那刺客都跑不掉了。像兰公子这样不怕死的人,我倒是头一遭儿见着。在下佩服。”
兰心堂闭着双眼,不与我们相谈。他站在那儿,腰身挺直,披散着发,衣衫虽已脏污,蓬头垢面,眉目间却是傲气逼人。张大人说道:“月小姐,兰公子是不会和你说话的。你还是走吧。”
我不甘心,又问道:“在你府上搜查到的那些密信,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泄露了那么多机密吗?”
兰心堂仍未睁开眼,但眉心皱了起来,我苦笑道:“你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小妾,就出卖自己的兄弟,出卖自己的国家,这就是你,一个将军的后人,可以做得出来的事?”
兰心堂缓缓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神色里,却流露出了悲戚,他望向我,轻轻的却是坚定地说了一句,“若我说我没有,我不是呢?你会相信吗?你们所有人,会相信吗?”
这一刻,我相信了他,兰心堂,本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他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心上人相守,哪怕对方已经残废,他这样的深情和执着,却遭到了狠毒的设计,无情的背叛。
我忽然为他心疼。而他并不看我一眼,也好像不接受我目光中的悲悯,仍是傲气十足,侧过脸去,看着墙壁,好似可以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没有一丝慌乱。
兰心堂明明有机会逃走,但是他不肯这样做。他若是逃走了,那兰府上百口的人命,也便没有活路了。这救他的人,一定是阮玉琴,可是阮玉琴既然已经将他拖入了深渊,又为何还要救他?她害惨了他,她这样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见过了兰心堂,我只觉得无比悲凉。如果兰心堂知道了,其实阮玉琴是一个男子,他是不是更会崩溃掉?
县主的娘家人,在兰心堂被抓的那一日,便打点了关系,托人递进来一封写好的休书,只要兰心堂签上字,再按个手印便可以了。
兰心堂的族人,也闹了一场风波,说是兰心贵的母亲当年生产,不足八月,而当年兰心堂的父亲和他母亲关系并不是很好,两人时不时吵闹。兰心堂的母亲,还和府中的下人暧昧不清。
他们聚集全族人,要将兰心贵从族谱上除名,理由便是兰心贵的母亲不贞静,兰心贵的身世成谜。还有人特意探望兰心贵,告知他此事。什么是虎落平阳遭犬欺,兰心贵可谓是深深感受到了。
张大人对兰心贵都刮目相看,说道:“这兰公子,真是天塌下来,也依旧临危不乱的。只是不知是心中太稳,还是心如死灰了。”
阮玉琴赌上一切,只为了陷害兰心贵,如果我遇到这样的事,我是活不下去的。我可以受身体的折磨,但这种精神的戕害,我是断然走不出来的。除非,我爱极了那个人。但我若爱极了他,他却要害我,那他便是不值得的了。
这个兰心贵,不仅是冤种,更是大情种。我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临行时,张大人又对我笑道:“这兰府的密信,是越来越多了。看来兰府的守备,还得加强啊。”
我有些茫然,忽然像是悟到了什么,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谁还在那里,不厌其烦地制造着证据呢?证物太多,未必就是最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