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至,裴灼兮看着已然黑下来的天,朝绛聿骁抬下巴挑眉:“现在去?”
“好。”绛聿骁起身就要下楼结账。
而其华一头雾水的站在裴灼兮身边:“你们……在说什么?你们要去哪?”
“感念阁有场舞会,音远郡主邀请我们一同参加,若你愿意,便跟我们一起去如何?”
裴灼兮朝他说明来由。
正当其华还在犹豫时,裴灼兮又说:“我或许还要献上一段,你要不要来捧捧场?”
她有这个想法,无非是猜准了贺安止的心思,若不让她出出丑,怕她会寝食难安呢。
毕竟与绛聿骁成婚的不是她,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娶的是别的女人……
其华一听她可能会上场,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缺失已久的陪伴,在此刻弥补,他的心情会好受些。
三人来到感念阁时,阁前灯火通明,靓丽的风景线于门口迎客,一见来人便招呼着人进来。
裴灼兮瞧着这阁楼,竟觉得有些与古言电视剧里时常出现的青楼相似,她不由得猜测起贺安止的意图。
绛聿骁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同进去,而被他落下的其华,先是一愣,后是抱怨般的跟了上去。
“喂!又撇下我!”
三人刚进来,裴灼兮就被眼前的场景微微震撼了。
她还以为这地方挺小的,但里面却内有乾坤,实实在在的挤满了无论她怎么数都数不对的人。
里头有三面舞台,分为左中右,而贺安止就站在中台其中。
贺安止一直都有在盯着门口看,这一见到他们,立马小跑了过来,看向裴灼兮时始终没有好脸色:“你来的可真迟。”
裴灼兮权当没看到她的脸色,脸色挂笑的用手掌指了指其华:“王爷作为使臣接待西域太子,而我作为使臣家属,亦陪同在侧,来得迟些,郡主就别计较了,显得你不大度。”
她这一说,恼怒了片刻的贺安止这才注意到被她忽视的其华,朝他微微蹲下行礼:“音远见过西域太子。”
其华呆滞,好美一人……
没等到其华向她问好,贺安止就一脸不悦的起身,推裴灼兮进了其华怀里,然后扒上了绛聿骁的手臂:“骁哥哥,你若是来的迟些,便看不到我的舞姿了。”
绛聿骁不耐烦的甩开她:“郡主自重。”
其华看这情形,俯身在裴灼兮耳边说道:“这是你情敌?”
“不是,绛聿骁的追求者而已。”
其华愣了下,表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裴灼兮却很耐心的向他解释:“有感情才叫情敌。”
没感情的,那就只是追求者而已。
换句话说,男人偏袒的是自己,其他女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情敌呢?
不过是只碍手碍脚的臭脚虾罢了。
其华还是听不懂,思考的功夫就见贺安止将矛头对准了他和裴灼兮。
“骁哥哥!你看哪!这个女人与其他男人都能拉拉扯扯,想必日后定是个不会安生的主,你不如休了她,一了百了,省得往后心烦!”
绛聿骁敬她是个郡主,以至于对她从不发脾气,反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忍着她的蛮横。
此刻她这么说裴灼兮,他的怒意竟能快速疯长,他朝贺安止吼了声:“贺安止!”
原本喧哗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向他们。
“哎,这是出什么事了?”
“莫不是抓奸现场?”
“别瞎说,你也不看清那人是谁,那是零王!零王你也敢开他的玩笑?不想活了?”
“他身后那个女子想必就是王妃了吧?不过她旁边那个男人是谁啊?西域人吗?他好帅啊!”
“……”
贺安止从来没想过绛聿骁会因为自己说了裴灼兮的坏话而凶自己,眼都憋红了:“……骁哥哥,你凶我!凭什么!你第一次凶我竟是为了裴灼兮?!”
绛聿骁没理会她,拉着裴灼兮就上了二楼,其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贺安止,后跟了上去,独留贺安止一人风中凌乱。
贺安止望着绛聿骁离去的背影,眼睛都渐渐红了起来,竟生生溢出了泪。
“骁哥哥,你变得好陌生……”
从前的绛聿骁,个性冷冰冰的她也不在乎,毕竟他看着便孑然一身,对外都是疏远之意,她是在他身边陪他待的最久的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还是冷冰冰的,却变得仅对一人温柔,那个陪伴的位置,不再是她的了……
没等她情绪低落太久,刚才与她站在一处的名叫汝茗的女子摇头晃脑的来到她身边唤她:“郡主,准备到我们上场了。”
贺安止侧头虚抹了把泪,装作无事发生:“知道了,你先去,我稍后再走。”
汝茗还想说什么,却因那边催得紧,最终也还是离开了。
贺安止待在原处,拍着胸膛深吸一口气,呢喃细语的鼓励着自己:“贺安止,你想要什么男人没有?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你只是喜欢他那张脸而已,你根本就不喜欢他的,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越说她就越委屈,看向二楼的绛聿骁时,情绪就越发低落。
这从小到大的爱慕,她要怎么割舍?
都怪裴灼兮这个女人!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真的要怪她吗?
从始至终,绛聿骁根本没正眼瞧过她,若是没有裴灼兮,也还会有其他女人,零王妃根本不可能是她……
她今年十六岁,爱慕了绛聿骁整整十年。
而这十年的感情,就像风扬起的沙,散尽、消失,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同类聚拢在一起。
她就像是掉入了迷宫之中,进不能,退不得,活生生将自己困死。
直到迷宫的主人朝她抛下了天梯,她爬出来之后,才发现这一切的残酷,而她甚至还执迷不悟的在追忆迷宫里自以为美好的日子……
她想得太久,汝茗又来催她了:“郡主!您别光站着了!快些过来吧,舞会要开始了!”
贺安止如梦初醒,缓缓跟汝茗一起走到舞台后方上妆。
二楼上方,裴灼兮三人坐在拐角处刚好能看到整个舞台的全貌的位置上。
原本周围还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纷纷离他们远去。
裴灼兮心中夸他们挺识趣的,却也知道是因为绛聿骁的缘故。
“你挺凶的啊,郡主都能被你吼哭,其他人怕你怕得要离你远点,在酒楼的时候,绛斯颢在你面前就跟个怂蛋似的,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怕你了呢?”
裴灼兮撑在桌上歪头看他,语气虽有些调侃之意,面上却如平静的湖面般,看不见任何波澜。
一向冷静待世的绛聿骁却因为怕她误会自己凶神恶煞,言语都有些不利索:“不是…不会吼你的……”
裴灼兮回道:“……我也只是在说如果而已,害怕这个词,不该在我身上出现。”
在现代,她从来没怕过人,在古代,自然也没弱小到惧怕他人,她的话偶尔是有些不实际的。
殊不知,以后她还真怕了他,不是那种单纯的惧怕,而是一种被线团缠住却始终无法找到线头的怕。
其华微愣,妹妹还是在怪自己没能早点来找她吗?
绛聿骁哑言,作为一个外人自以为的野种活在裴府,害怕的确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一旦暴露自己的软肋,尖刺便会接踵而来。
只有隐藏好自己,她才可以在吃人的宅院中活到今时今日。
那么,在裴灼兮辛苦的要活下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呢?
他在任性,在挑剔亲人付出的爱意……
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这一差异,便是天堂与地狱之分。
这越发诡异的气氛引得其华一阵不适,他面上严肃的瞥了眼绛聿骁,然后看向裴灼兮:“妹妹,你别怕他,哥哥保护你!”
哪怕用上自己这条命……
哪怕压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裴灼兮思索着什么,却沉默的点了点头。
她并不需要谁的保护,她曾经也是渴求过拯救的,可是当苦难砸向自己的时候,她明白,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任何人的施救只是一时,离开了他们,原地踏步的自己势必会再一次经历同样的苦难。
她要变得能抵抗苦难,那是她终生的心愿。
也只有这样,在得到自由时,才不会这么容易失去自由。
……
三人无言的望着楼下的舞台,奏乐声起时,裴灼兮心中感慨: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啊,不管是哪个朝代,都有它独特的韵味。
舞台上,贺安止一身水袖红衣,走到伴舞女子中间翩翩起舞,挥舞着几个特定的动作。
台上几人纷纷如花瓣般绽放,贺安止跃起而又落下。
这时水袖却从肩膀处裂开,贺安止抱臂扯下便将两个袖子的末端拿在手中,袖子如流水般在她手里就像活过来一样。
裴灼兮看得动容,不可否认,这是她看过最好看的古典舞之一!
以前在剧院看的,不是很真切却入戏,因为自己知道那只是一出古典舞。
可此刻身临其境,裴灼兮并不会觉得是古典舞,那是顺应时代,油然而生的一支舞。
她竟觉得自己步入了理想的天堂,而桌下的脚不由得跟着音乐数上了节拍。
绛聿骁察觉桌下有异,微微低头看了眼,发现是裴灼兮干的便不再理会,心里却在好奇她此举何意。
其华看着舞台中间贺安止翩翩起舞的身影,说实话,他看呆了!
他生在西域,长在西域,所学亦在西域,接触到的外国文化也仅是外国所创造的诗句。
而舞种他也仅知道他们的西域舞,因为没人在他们西域跳过其他舞。
对于外国文化,他是匮乏的。
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轮美奂的舞蹈,其华就像是被闪电劈中般,看着看着眼睛里便似闪出了电花。
绛聿骁瞧他们兄妹这痴迷样,倒显得他像个淡漠的局外人。
楼下,一舞曲毕,贺安止示意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抬手缓缓指着二楼的裴灼兮说道:“听闻裴小姐能歌善舞,不知能否为我们这舞会献上一段末舞呢?”
贺安止其实释怀了,但她想看看凭什么裴灼兮能得到绛聿骁的青睐。
她想知道这个女人比之她,到底哪里优秀,居然能入绛聿骁那不可一世的眼。
台下众人开始起哄,他们能再看一段是好事啊!
但却不知贺安止说的裴小姐是谁?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时,竟生生倒抽一口凉气。
裴灼兮?!
她不善歌舞是出了名的!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看不好她。
裴灼兮本来也没什么非要参加的欲望,但她看不惯别人瞧不起自己。
胜负欲燃起的她,一个腾身便从二楼跳下,稳稳落在下方。
绛聿骁看着这一幕,倒是有些意外,他竟不知她会轻功?
众人也是没想过她这么个柔弱女子竟能轻功落下,其华更是惊讶,一下又一下的拍着绛聿骁的肩膀说道:“妹…妹妹的轻功是你教的吗?”
“……不是。”绛聿骁回答了他,可他心思却不在其华身上,自然忽略了他的话,集中注意力看着裴灼兮的身影。
裴灼兮走上舞台,冷眸直视贺安止的眼睛,淡淡启口:“郡主对于这舞可有何要求?”
贺安止在看到裴灼兮从二楼跳下时,面对她总觉得她气场太过强大,而自己卑微的如同一只蝼蚁。
平时趾高气昂的态度在她面前竟会自动收敛了不少。
“裴小姐倒是自信,本郡主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新颖。”
裴灼兮疑惑的说:“新颖?”
“对!新颖!你要跳我们都没有见过的舞,也可以是你自己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