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信听了老子的话,颇为不屑。
“我特意问了司马三娘,那就是个局。一群人冲进去,慧玉公主光溜溜的,徐骄衣服整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徐之信说:“我把徐骄带去京兆府,就是给公主怜一个交代。已经是顶格的判罚,她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徐骄娶了那个亡国公主?”
徐元笑道:“那倒不会。徐骄虽说是我们徐家人,但谁都知道,他们兄妹不愿认我。即便逼娶,我也做不得主。而且,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律法裁决,不至于是个死。逼的过份,那就是得罪我。”
“那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前后都想过了,徐骄在京兆府关上十天,缴纳一笔罚金代刑,这事儿即便捅到明帝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9*。”
徐元摇头叹息,自己谋世之才,偏偏养了两个榆木脑袋的孩子。长子徐之义才华横溢,却不懂人心圆转之道。次子徐之信更是不堪,不具才华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忠厚之人。
权谋场中,忠厚之人,是要吃大亏的。
“你老叹息什么?”徐之信说:“难道我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徐元说:“错的是公主怜。”
“公主怜?”
“你还想不通么?”徐元接着道:“公主怜此举,就是想败坏徐骄名声。可我看那小子,并不把名声看的太重。蜚语流言,且不说真假,也无所谓真假。这是三江王李通的高明处,他的女儿和我徐元的孙子不清不楚,如果皇家不觉得丢脸,那他李通也无所谓。所以,公主怜此举实在太笨。”
徐之信这时才联想到李师师和王子淇的婚事。
“公主怜也不赞成王子淇和三江王联姻?”
“不,她是想让联姻成功,所以才设局坏徐骄的名声。”徐元说:“你想呀,徐骄若是个淫贼小子,那外面传言三江王早有意这个女婿,岂不是很滑稽。流言自然没人当成真的,自然很快便会平复。取而代之的,是我徐元的孙子,是个淫浪放荡之徒。稍加渲染,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
徐之信皱眉不语,明显是想不通。
徐元无奈解释:“联姻三江王,是海后的主意。三江王不满,但不便说。王子淇也不满,可不敢说。但公主怜布局,为的是促成联姻。你能想到什么?”
“不应该吧,这不是害王子淇。与藩王联姻,便失去了储君的资格。皇室之中,也只有王子淇和公主怜关系最亲。”
徐元顿感失望:“你和大多数人一样,都被迷障了。即便不和三江王联姻,王子淇就有做储君的资格?你要记住一点:资格,永远比不过实力。就像你这个二品提督,除了手握兵权,你是能让谁发财,还是能让谁升官?可为什么,帝都之中谁见你都笑嘻嘻的?因为,在某个特殊的时候,你会是帝都最有实力的那一个。”
“某个特殊的时候?”徐之信问。
“这个时候也许永远不会出现,可一旦出现,对于名利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生死豪赌。”
“说清楚些。”
徐元想骂人,但骂了几十年,恨铁不成钢,已经骂不出来来。
“有人看到了本质。”徐元说:“储君之争,在以往之所以简单,无非是先帝遗诏,或明中岳一言而定,那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本就该如此。”
“错,是因为诸王子,没有一个有反抗的实力。若王子淇联姻三江王,无论你喜不喜欢,都得承认,这是个变数,而且是不能轻易冒险的变数。海后这一步棋,走的有些险了。不过,反而让我看清了明中岳的孙子明居正。真是人才,险中求胜,一眼便瞧出关键,顺势而为绝不逆流,真是个人才。”
徐之信愕然道:“明居正,和他有关?”
“哼,他腿脚不好,也出现在可园,难道是巧合?明中岳这个孙子,不是一般人呀。”
徐之信惊道:“难道明中岳有意王子淇?”
“此事应该和他无关,明中岳乃国士也,阳谋当道。他若做局,你会看得一清二楚。可你明明知道是个局,却也无能为力,因为你已在局中。就像下棋:落子,布局,成势。势若成,便定输赢。所以,对付明中岳,在他落子时就要动手。”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说徐骄还有麻烦?”
“不可教也。”徐元摇头:“你要记住,每落一子,除非是杀招,否则定会被对手抓住破绽,顺势一击。所以,子不轻落,落则必杀。”
徐之信还是没有听懂,但他已不想再问。
深夜的京兆府,连值夜的守卫,也都跑回房间睡觉了。
莫雨捂着鼻子,这大牢,酒气冲天。徐骄手脚伸展成一个“大”字,睡得跟死猪一样,时而打个呼噜,像是要憋死似的。
莫雨心想:这人心可真大,得是喝了多少酒,连自己进来都没有惊醒。徐之信也是有先见之明,这可比南衙的待遇好。真若到了南衙,就让这混蛋试试障魂木的厉害。正要过去把他叫醒,忽听到脚步声,一个飞步侧滑,钻到了床底下。
夭夭一身黑衣,进来的时候,一样的把鼻子捂住。这酒气,刺鼻的让她想吐。况且这是京兆府的大狱,就不能要求通风了。还好,这大狱许久没有囚人,不然那气味儿,这两个女人是进不来的。
徐骄确实喝高了,这个时候,有人杀他都不知道。
夭夭一身黑衣,罩着头套,可厌烦的情绪,躲在床底的莫雨也能感觉出来。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可这一身打扮,哪会是好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能看出这是个女人。窈窕的身影,曲线玲珑。双腿修长,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影子忽然举起手来……
夭夭心想:这人不能要了,大牢里还敢喝成一个死人。
其实徐骄不是蠢货,只是再入大牢,触景生情。任何有他一样经历的人,都难免会伤感。那些和他一样遭遇的人,还给这件事起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二进宫。
搞得像一种荣耀似的,不过是自欺而已。
人类最大的悲哀,同样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怎么骗自己。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什么都不想,也能让人胡思乱想。前者是一种解脱,后者是一种清醒。大多数喝酒的人,会在喝醉的时候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痛苦。
夭夭掌上聚起真气,要把徐骄肚子里的酒逼出来。她深夜来此,可不是看一个男人喝醉的鬼样子。
掌落,真气侵入徐骄体内……
徐骄也是先天上境的修为,外来真气入体,自然生出抗力,两下真气相抗,体内酒气化作水雾散出体外。人一下子就有些清醒了,梦呓般的发出嗯的一声……
夭夭忽觉不妙,这是先天上境特有的,对危险的心灵感应。刹那间一跃而起,只见脚下寒光一闪,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好在自己反应的快,否则一双脚怕是不属于自己。
夭夭身体极度舒展,这一刻,好像整个人是静静浮在空中一样。
寒光再闪,当胸划来,夭夭猛吸一口气。一道寒气,擦着胸口划了过去。
这时候,徐骄也醒了,正好看到这一幕。不得不说,胸小还是很有好处的。夭夭的胸围,哪怕再大一厘米,她今生的事业就要毁掉九成。
同一时间他也发现出手的人正是莫雨。
两个女人,漂亮的女人,如果同时出现在他酒醉的梦中,绝不是现在这样刀光剑影的场景。
夭夭身法诡异,可她是个人。先天上境的功力,能让她短暂的飘在空中,但她不是鸟,摆脱不掉地心引了。
这一下身法奇妙,也躲过了致命一击,可身子瞬间下坠……
寒光再起,昏黄的烛光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绿光,就像一群萤火虫。
夭夭一口气用到尽,人在半空更无处借力,无奈之下,只能硬拼一招……
“妈妈的,还来杀我?”徐骄大喝,一掌推出,狂暴的劲气恰好给了夭夭可借之力。
夭夭身子斜飞出去。
莫雨没想到徐骄这个时候醒来,又这个时候出手,一记杀招尽数落空。来不及叹息,手腕轻摇,数十个绿点,凝成一团绿光,直刺夭夭眉心。
徐骄一掌,让夭夭有了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是一瞬,也已足够。她比莫雨高明太多,方才只是突然袭击,意料之外,苦于应变。现下就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小手一抖,腕上的手链滑飞出来。铃铃脆响中,撞向绿光……
徐骄但见一团白光和一团绿光交织在一起,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很清脆,很好听,没有半点杀气,倒让人觉得悦耳。
莫雨闷哼一声,身形倒退。
夭夭沉声道:“碧玉簪,原来是天涯海传人……”双手舞动,雪月双铃齐飞,两团白光闪电般击来。
莫雨挑开一团白光,但另一团白光却击向小腹,随即沉肩去挡。
夭夭这对雪月双铃,即便都是一样的疾速,也分虚实。看着没有分别,但一只手链也许只用一成力,另一只却是九成。虚实难测,让人防不胜防。
天遗族的人,知道雪月双铃,但见过的人极少。像之前南宫俎,虽能一眼认出来,但也只是认出来而已。
莫雨也知道,作为天涯海世代对手。她听老人说过,天遗族库玛有一对兵器,发出时两团白光,飞行旋转,运用自如,但真正什么样子的,也没人能说的清楚。因为最近一次库玛出手,已经是百余年前的事了。而那个时候,天遗族库玛手下,不会活人。
于是,莫雨注定吃亏。沉肩去挡,发出一声清脆如乱钟的响声。这一下力道极大,比之先前挡掉的,就像羊和牛的区别。
再一闷哼,莫雨被震的撞在墙上。
夭夭轻笑,沉声道:“天涯海传人,如今都这般不济了么?”身形一闪,欺身而上。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下了杀心。
徐骄横身护住莫雨,呼呼两掌,把雪月双铃逼开。
夭夭莫名其妙,莫雨活着的唯一原因,是她想通过风灵卫查清当年王子干谋逆的事。可既然徐之义的死,风灵卫一无所知,那也就没有留着她的必要。
天涯海的人,杀掉总归是没有错的。
但徐骄不能,这是京兆府,风灵卫左司死在自己牢房里,要怎么解释,说不清楚的。和强奸慧玉公主比起来,这可是大麻烦,而且是个不能掌控的麻烦。
徐骄嘿嘿笑道:“天遗库玛,是来叙旧还是杀人?”
夭夭和他心有灵犀,便冷笑着说:“杀了天涯海的,我们再叙旧,你说好不好?”
徐骄说:“不好吧,她是我朋友,我怎能见死不救?”
夭夭说:“你不是说,和我才是朋友,和她只是认识?”
徐骄说:“我看过她面具下的脸,国色天香,绝世容颜。一下就从认识,升级到了朋友。就像我第一次见你,一模一样的心情。”
“恶心!”莫雨从怀中掏出信号烟花,对准墙上的风口,就要射出去……
但夭夭身形晃动,窜出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莫雨还要去追,被徐骄拉住:“你真要找死,打的过她么?”
“这是帝都,风灵卫的地方——”
女人,普遍的莫名执着。
莫雨提气就要追上去,却觉心头一热。方才被夭夭雪月双铃震到,竟留了内伤。此刻运气,才发现伤的不轻。身子一晃,徐骄赶紧上前抱住,一股刺鼻难闻的酒气扑面冲来。
“滚开!”莫雨推了徐骄一把,没把徐骄推开,自己却没有站稳,摇摇晃晃的坐到床上。徐骄顺势贴上去,满嘴的酒气,让莫雨觉得更想吐了,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自然打不到。
“不识好人心。”徐骄说:“我不是照顾你么?”
莫雨喘了两口粗气:“这话该我说。不是我,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怎么说?”徐骄也有些奇怪。
“你醉的跟死猪一样,当然什么也不知道,”
莫雨说:“她要杀你,天遗库玛要杀你。是我及时出手,才保住你小命。”
徐骄一脸茫然,这话都不用去问夭夭。她如果想杀自己的话,恐怕不用这么麻烦,催动夺情蛊,自己还不任她摆弄。
“怎么,不相信?”莫雨说:“觉得是我骗你?”
徐骄装出惊骇的样子:“她要杀我,不应该呀。她还有事求我呢……”
“求你什么事?”莫雨立刻问道。
徐骄嘿嘿一笑:“等把羽蛇胆拿来,你就可以直接去问她。”
莫雨冷冷道:“羽蛇胆非是凡物,这么大的事,你觉得我能做主。而且,直到现在,我也只能确定你的确认得天遗库玛。但谁能保证,你收了羽蛇胆,会履行承诺。你这个人,我信不过。”
“哎呀,我知道了。”徐骄说:“女人呀女人,在关系进展到实质之前,嘴里说什么诚意,其实不过是利益。”
“你胡说什么?”莫雨是真的听不懂。
徐教说:“你想不想知道,天遗库玛为何来帝都?”
莫雨怀疑的问:“你愿意说。”
“为了表达诚意。”徐骄压低声音,好像要说的是个多了不起的秘密:“与二十一年前,王子干谋逆案有关。”
莫雨疑惑地看着他,有点不大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