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曾经亲身经历者的王万河,当然知道此时年少的他意欲何为。
父母遭遇的车祸,是一件足以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件。
正因如此,王万河记得很清楚。
当时的自己,从病房离开后,兀自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抱头痛哭。
但害怕哭得大声被别人发现,还压制着哭泣的声音,直到楼道上有脚步声响起,王万河才重新振作,装作没事的样子。
他还记得,在自己哭个痛快之后,回到病房内,发现父亲已经累得睡过去了。
果不其然,王万河经历了意识的穿越,而且又是手术后的第一次苏醒,如今又是再次得知母亲去世的噩耗。
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更是雪上加霜,从而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好在,一家人还算理性,没有大喊大叫,从医生口中得知只是疲劳过度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而沉睡的王万河,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的空间。
这个空间灰蒙蒙的看不见边际,但给人一种狭小逼仄的感觉。
“这应该是做梦吧,现实里哪会有这样的地方?”
王万河心中惊讶不已,因为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就是梦境,可感官带给他的感受,却十分真实。
为何会梦到这样一个地方?
很快,王万河的满腹疑问得到了初步解答。
他再一次,听到了那个虚幻的声音。
“王万河,你将以王守川的身份开启一段别样的人生,你将有全新的人生感悟。”
“但是,不要妄想改变人生的轨迹,蝴蝶效应的可怕你应该明白。”
空间内复归沉寂。
“那我岂不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王万河很是郁闷,自己都穿越了,还穿成了自己的父亲,难道就不能大刀阔斧地闯一番?
遵循上一世的生活轨迹,那不是彻底活成父亲的样子了吗?
“你很想要改变吗?”
虚幻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把王万河问愣住了。
是啊,我真的很想要改变吗?
万一因为我的某个决策,偏离了上一世父亲的选择,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后续问题,后果真有可能不堪设想。
到时候,家庭、朋友、生活的一切,很大的概率,都会受到影响,或者,完全变样儿。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可能发生的、无法预知的未来。
所以,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我压根就不能这么做。
想通之后,王万河终究是沉默了。
若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的念头,改变自己人生的同时,也改变了他人的人生,而又难以控制改变的方向。
那他又如何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而且,谁又能保证,事情都会向好的一面发展呢?
那个虚幻的声音,像是看出王万河已经从彷徨的状态中恢复正常,它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万事万物,皆有其发展所遵循的秩序。你该认识到这一点,才可放平心态,安稳度过这一生。”
“可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王万河难得地辩驳了虚幻声音的观点。
“你将会拥有更加深刻的人生感悟。”
“那你这不是在画大饼吗?”王万河小声嘀咕着。
不知那道虚幻声音是否听到王万河的小声抱怨,或许听到了也并不在意。
反正,它没有任何情绪,它只是一个类似程序的规则造物罢了。
“接受你如今的身份,体悟不同的人生。相信你会受益良多。”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公事公办的严谨性,它在毫无感情的说了一番话后,王万河便被驱逐出了那片灰蒙蒙的空间。
于是,他从睡梦中苏醒了。
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同样是那么的荒谬。
夜深了,入眼是环绕着的精致的黑。
除了仪器的固定声音外,病房内寂静无声。
看样子,自己是昏睡了挺长一段时间的。
病床边的陪护床位上,王佑川安静地躺着。由于担心金秀莲的身体撑不住,这才让王佑川陪护,以应对突发状况。
王万河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身上缠绕着的绷带,除了头,全身几乎没有一处逃脱绷带的束缚。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是那么严重的车祸,偏偏头部受到的创伤却不重。
他感受了一下如今的身体,嗯,没有那么疼了。看来,昏睡还是有作用的。
尿意憋上心头,王万河吃力地爬下了床。
床板吱呀的声响,让王佑川有些不安分的翻个了身,挠了挠臀部,没有醒来的迹象。
“叔看上去确实是累了。”王万河暗想道。
关上厕所的门,王万河就开闸放水了。
“年轻就是好啊,上个厕所就是轻松。”
医院的厕所门隔音效果算是良好,水花击溅的声音传到病房已经比较微弱了,王佑川也就没能醒来。
镜子里,王万河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张存在于记忆中的脸,熟悉又陌生。
一想到以后,他得顶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和再熟悉不过的家人一同生活,他是既万分忧愁,又无比期待。
“所以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王守川了,我成我爸了。”
他终于开始初步接受现实,接受父亲的身份了。
不知为何,当他自愿接受的那一刻,他莫名地有种感觉,似乎事情原本就该如此。
这个念头不知从何而来,凭空升起,却挥之不去。
人的思绪在夜晚总是容易翻涌的,尤其是深夜。
他想妈妈了。
噢,现在自己就是爸,妈妈成老婆了。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怎么想都不正经。
但入骨的思念,是实实在在的。
将近七十年的时间,从母亲车祸去世,到他自己离世,准确地说,整整六十九年。
事实证明,对于阴阳相隔的至亲,思念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褪色。
恰恰相反,它会愈发深邃,一刻不停地扩张,似海深,似天远。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的生死两相隔,苏轼哀伤得如此刻骨铭心。
更何况六十九年呢。
母亲的去世,毫无疑问,是王万河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无它可与之相比。
现在,是两辈子的遗憾了。
人生的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先来,谁也没有定数。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现在。
这个夜晚,王万河思绪翻腾、发散,想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当他的心神慢慢收拢,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人生开端。
“唉,从明天开始,我就是王守川了。”
尽管这件事玄幻得难以置信,总归是推脱不开的。
他无心睡眠,索性不睡了,反正距离天亮也没多久。
他扭过头,下意识地向床头柜瞧去,看看手机在不在。
既然无法推脱,就要接受现在的身份,那么就得熟悉王守川相关的一切,手机是最好、最便捷的方式之一。
但他左看右看,也没看见手机的半点影子。
“我是不是傻了,手机肯定在车祸中损坏了。”
他一拍脑门,有些被自己蠢到了。
只能等白天让家里人帮忙办事了。
他再次下了床,缓缓移步到了窗前。
推开窗门,入耳便是阵阵清脆的鸟鸣,高亢的嗓音,像是在迎接充满希望的一天,也像是对新生的人表示诚挚的祝福。
清风拂面,轻柔地吹过王守川短寸微压的发丝,也吹进了他有些烦躁的内心。
这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这一天,一个灵魂迎来了新生。
或许,按照上一世的轨迹生活没什么不好。
至少,他现在目之所及,都是美好祥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