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带着句荷到得后花园时,吴家人已在此地恭候多时了。
句荷打眼观察。
两男两女,二老二少。
那对中年夫妻想必就是句荷他娘的爹娘。
句荷:没有骂人的意思啊,主要是这么介绍关系网比较直观。
这一个月来句荷听了不少芸院里的闲话。说起来吴家也是多年没出过什么人才了,以至人丁稀薄,到得吴老爷这一代,兄弟姊妹一个没有,父母亦是早逝。吴老爷原本也只是个低阶修者,后来同身为凡人的吴夫人成婚,生下了一儿一女,费心栽培多年,结果却是家里的凡人又多了两个。吴老爷鸡娃不成只能反激励自己,听说好像是在前几年才偶然突破了瓶颈升为中阶修者。
句荷从前一直都待在凡界,真正了解的仙门满打满算也只有药师谷和诛鬼道。她虽知道修仙者按照实力可分为高中低三阶,高阶以上便是无所不能的仙人,低阶以下便是至多能使点小术法的凡人。不过彼时药师谷和诛鬼道似乎都不曾特别提起过此事。
药师谷是以血缘相连接的,凡族内之人,除了谷主一脉略尊贵些,其他一概均等。无论是兰瑚那样不能修仙的凡人,还是小妘那样三脚猫功夫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修者的人,在谷中也从未因此受到过什么苛待和非议。
而诛鬼道就更不在意此事了。不管修不修仙的,只要能抓鬼就成。
反倒是她来了这仙界短短一个月,听着下人们的闲话开口闭口便是“谁谁不过是个低阶下品。”“谁谁根本就是个没用的凡人。”。语气听来殊为不屑,给句荷一种一切中阶以下物种都要遭受霸凌的错觉。
句荷想到此处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搞不懂,她这个外地人反正是搞不太懂。
芸娘感觉到怀中的孩子在发抖,将锦被裹得更严实,给孩子挡风。
句荷无奈,只能再次努力探头。
正在池边站着发呆的男人,句荷是见过的。芸娘的哥哥,吴家的吴少爷,人称吴大夫。同为凡人,吴大夫学医的天资倒似是还不错。这算是句家城的名医了,如今在本地经营着一家医馆。他一向是替句老爷看诊的,如今攀上了亲家,自然句府的业务就更多了些。不过听说那个句莲是一贯不要吴大夫来看诊的。也是,看那只小鹅的样也不像是能接受自己后娘,哦,这边该叫小娘,的亲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角落里还有个女孩儿,看来不过十岁左右,低垂着头,有些畏缩地绞手指玩。这个该不会就是芸娘之前提过的那个家中还未婚嫁的妹妹吧?这是还未婚嫁的问题吗?这是还未成年啊好吧?!
芸娘抱着句荷走到了吴老爷和吴夫人身边。
“爹,娘。”
“哎呀,快让我看看我们家宝贝孙子。”吴夫人抬手便喜滋滋地要抱孩子。
吴老爷却拦下了妻子的手,嗔了她一眼,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呢。这是小少爷。”
芸娘面上淡淡的,轻声道:“娘,这孩子因着早产的缘故,先天不足,受不得风。还是我抱着吧。”
吴夫人悻悻地收回了手,却担忧道:“先天不足?那这孩子的天资该不会……”
“咳咳。”吴老爷的轻咳及时打断了吴夫人的问题,“哪壶不开提哪壶。”
吴老爷瞪了吴夫人一眼,将小女儿唤过来陪着吴夫人,不允她再说些不该说的话。
看来吴夫人似乎并不知道句荷并非芸娘亲生的孩子。句荷挑眉。这一家子你瞒我来我瞒你还真是不嫌累的慌啊。
芸娘陪着吴家人在后花园中等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句老爷才姗姗来迟。
“句老爷。”吴老爷对着比自己还老的女婿躬身问好。
“嗯。让吴老大夫久等了。”
吴家是世代以医药为修炼之法的,因此在吴大夫接班之前,吴老爷也叫吴大夫。现在吴大夫接班了,吴老爷就是吴老大夫了。
句荷转转舌头。好像说了段绕口令。
“岂敢岂敢,是我们来得太早了。”吴老爷唯唯诺诺地媚笑道。
咦~老叔叔是老爷爷的老丈人,老丈人又得给女婿伏低做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诡异画面。句荷看得直皱眉。
“既然都到了,那便入席吧。”
句老爷淡笑着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率先走向了主位落座。
吴老爷站在原地默了默,还是走向了句老爷的左手边第一位。
吴家四人很快都决定了自己的席位,只余下句老爷的右手位,那是留给芸娘同小少爷的。
可芸娘却只是站在句老爷身后,并无落座的意思。
“芸娘,怎么还不入席?”句老爷淡淡瞥了芸娘一眼。
芸娘上前一步凑到句老爷耳边,低声道:“老爷,大少爷还没来呢。”
句荷挑眉。纷争开始了。
“今日是你的家宴,等他做什么。”句老爷冷哼道。
芸娘却微蹙着眉,温柔地摇摇头:“怎么能不等呢?大少爷毕竟是府里的大少爷,也是荷儿的哥哥,于公于私,都应该要等的。”
芸娘这是在给吴家挣面子。家宴那是给如夫人开的,外人只知句老爷财大气粗,生个小儿子撒些金钱不算什么。但府里的小人是明眼看着的,日后说出去,不过是在后花园中临时搭了个桌子吃了顿好饭,那像什么样子。唯有句老爷和句府大少爷皆到了场,那才能称得上是句氏正儿八经地邀请吴氏前来宴饮。
句老爷开始皱眉。
芸娘却直起身,对着众人柔笑道:“大少爷每日课业繁忙,常是废寝忘食。今日许也是如此,一时忘了时间,还望爹娘千万勿要挂怀,以为我们家大少爷是不懂礼数之人。”
“芸娘此言差矣,何谈挂怀呢。句府可是公认的仙界第一世家,尊礼重道是素来为仙界所称颂的。大少爷更是人中龙凤、无出其右。所谓虎父无犬子,句老爷待客周全,大少爷又岂会是无礼之人呢。”吴老爷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附和道。
父女俩三言两句就将句老爷架于高位。拿句府的家教来逼句老爷亲允句莲出席。句老爷此生宴请过几多宾客名流,这点儿小花招又岂会听不明白。
“呵,”句老爷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犬子乳臭未干,少不更事,还谈不上有多少我们句氏一族的风采。吴老大夫虚夸了。”
“句氏一向家教严明,从前我这个女儿在家里也是个不知轻重、一事无成的,如今成了句府的人,反倒言行有度,知情识趣了。可见句老爷实在太过谦虚。”吴老爷看着芸娘淡笑道。
“爹这话,倒是怨女儿从前不够体贴您了?”芸娘嗔道。
“在嫁从夫,体不体贴我倒不要紧,只盼你不要在句老爷面前失礼才好。”吴老爷促狭地笑笑。
这话一岔开,反驳就再难续上,句老爷沉着脸色,未知心中又是何感想。
“大少爷是否身体尚未痊愈啊?”吴大夫突然开口,眉目间有些忧色,“句老爷,不如我去看看大少爷的伤势?”
“伤势?大少爷受伤了?”吴老爷挑眉,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吴大夫这招旧事重提用的妙啊。句荷默默赞许。既暗示句莲的缺席是因为对胞弟的仇视,又向句老爷展示了自己并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句府长子残害胞弟的丑事。
一面进攻一面示弱,真是一步好棋。
“句莲还小,磕磕碰碰实在寻常。”
句老爷如此好面子的人。关门打儿子是一回事,事情传出去惹人非议又是另一回事。他自然满意吴大夫的谨言。
“阿松,去叫大少爷过来。”
“是,老爷。”阿松垂首应诺。
“欸,松管家,我与你同去吧。大少爷这些日子不便出门,想必还未见过弟弟呢。”芸娘却突然叫住了阿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