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内城,崔府外。
周景行和影二站在街道旁,看着一箱箱东西搬进府内,有些失神。
自崔文心死去到现在还不足半月,致弘帝就已经开始着手清除他的痕迹了。
这既是赏赐,也是警告。
致弘帝在警告周景行,一切都是他所赐予。
如果不乖乖听话,最终也只会落得跟崔文心一个下场。
以后,他要么乖乖做一把致弘帝手中锋利的刀,替致弘帝铲除异己。
要么就跟这府邸一样,人去镂空,一切痕迹都被抹除。
“咱们这位陛下的帝王心术,炉火纯青。”
周景行自嘲笑笑,迈步走向崔府门口。
崔府牌匾还悬挂着,没有更换,不知道是致弘帝有意为之,还是赏赐的下人忘了这件事。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往后面去!”
周景行拉着影二正往里走,忽然被人拉住。
那人打量着影二两人,神色中闪过一丝讥讽。
“你们是哪家的人,怎么两手公共来送礼。”
“送礼?”
周景行和影二齐齐错愕。
“原来是来看热闹的。”
那人不耐烦摆手,“赶紧走,到旁边看热闹去,不要妨碍咱们送礼。”
周景行心思活络起来,“这位大哥,你们是来给这府中大人物送礼的?”
汉子一脸傲然,“那是当然。”
什么鬼?
来给自己送礼?
自己貌似也没那么多亲朋好友吧。
周景行刚才便注意到府邸前有人聚集,他单纯以为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刚才在后面没仔细看,周景行这才发现,这些人兜里都是鼓鼓囊囊的。
有的脚边还放着箱子,只是人太多挡住了而已。
看来这些人都是来给自己送礼的。
周景行故作震惊道:“大哥,这不是崔首辅的府邸吗?”
“据说崔首辅战死边关了,你们这礼是送给谁的?”
汉子嘴角勾起一抹好为人师的笑容。
“孤陋寡闻了吧。”
“大哥告诉你啊,这府邸日后,就是咱们大夏最年轻的那位侯爷,长安侯的府邸!”
“陛下把崔首辅的府邸赏赐给长安侯,可见长安侯在陛下心中的份量!”
“长安侯如此得陛下看重,日后必将飞黄腾达!”
“我家主子得到消息,便连忙让我等备好礼物前来,想着跟长安侯结个善缘。”
汉子眉飞色舞的说着,周景行却是默默蹙起了眉头。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肯定又是龙椅上那位传出去的。
这是公开为自己站台,想将自己绑在长安勋贵团体的贼船上吗?
勋贵集团属于利益共同体,彼此之间虽有明争暗斗,但当问题涉及对外,他们又会出奇的团结。
当然,这肯定要除去一些犟种家族。
比如项修元所在的项家。
据周景行所知,项家基本不与任何勋贵来往。
因为项家老军神的存在,项家在军伍之中影响力很深,权力很大。
而权力是有限的。
项家手上权力多了,长安勋贵集团手中权力便会减少。
所以长安勋贵集团时常想方设法,从项家手中争夺权利。
无论是致弘帝还是之前的嘉阳帝,都不想看项家继续做大。
所以对于长安勋贵和项家之间的权力争夺,他们不仅不会阻止,甚至还会推波助澜。
平衡,才是皇帝想要的。
致弘帝暗示这些长安勋贵集团给自己送礼,一来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领悟他的敲打,老老实实办事。
二来就是想将自己推向项家对立面,让项家对自己心生猜忌。
打是真打,给甜头也是真给。
打一棒给一颗甜枣这种事,这位致弘帝玩的是真六啊。
想到这儿的周景行行不再纠结,当即迈步走向府门。
“诶!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赶紧回来!小心得罪大人你担待不起!”
汉子赶忙上前想要拉住周景行。
影二在此时站了出来,挡在周景行身后。
她今日并未穿皇城司官服,而是穿着一身淡蓝色劲装,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干练。
“退下!”
影二冷声开口,手掌按住身后长刀刀柄。
汉子愣了愣,面对杀气腾腾的影二,他乖乖后退。
“你是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赶紧给我滚下去!这台阶也是你能踩的吗!”
周景行刚走上台阶,立刻听到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抬头一看,发现一个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太监,正一脸凶恶的盯着自己。
“你是谁?”
周景行问道。
“杂家是这长安侯府的管事,你这贱民休要再往前!速速退去!”
“踩脏了侯府的地,杂家就用你的脸把这地给弄干净!”
太监脸色愤怒,言辞犀利。
这份差事是他不知送了多少礼品,才让自己干爹弄到的。
跟在一个前途无量的侯爷身边,不知比在深宫里伺候那些娘娘强多少倍!
据他干爹透露,今日长安侯会来查收府邸。
他一大早便带好赏赐的东西前来,忙前忙后收拾,希望给长安侯留下个好印象。
这地面都被他派人来来回回清理过好几遍,长安侯没踩上来,却被一个围观贱民踩了,他怎能不气。
“还有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太监冲着门口那些等着送礼的人喊道:
“不要弄脏了侯府的地板,否则侯爷就算来了,你们也未必见得到!”
太监一脸傲然,丝毫没把这些前来送礼的家伙放在眼里。
这时,人群中忽然举手喊道:
“高公公!是我!我家老爷是临平侯!去年进宫您跟他见过。”
高公公一愣,想起上一年宫里有个人给过自己一百两赏钱,正是临平侯。
“到前边来。”
高公公挥了挥手,让那人到前头来。
其他人也不敢阻拦,就这么把人放了过去。
那人熟练掏出一张银票,悄悄送到高公公手里。
“高公公,如果长安侯来了,还请帮咱们侯爷递一下拜帖,咱们侯爷可跟我说,一定要与长安侯这样的青年才俊见上一面呢!”
高公公顺手将银票和对方递过来的拜帖收好,略作沉吟道:
“放心吧,这拜帖,杂家一定帮您送到。”
他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当初的礼物没有白送。
这才第一天就有人送银票,这份差事简直肥的没边!
“公公!我是长南伯府上的...”
“我是曲元伯府上的公公...”
......
有人带头,立刻就有不少人赶着上来送钱。
高公公就算再能忍,随着那一张张银票揣进兜里,此刻也是控制不住露出喜色。
“放心,尔等的拜帖杂家都会送到。”
深居宫中,他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全。
自己只要将拜帖送到就行,至于他们家老爷能不能见到长安侯本人,那还得看长安侯本人愿不愿意。
自己只是说将拜帖送到,可没说一定能见。
感受到自己藏起来的厚厚银票,高公公是乐的合不拢嘴。
这时,他发现周景行还站在台阶之上,还一脸平静的盯着自己。
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
“你这贱民怎地还不滚!”
“来人!给我将这贱民丢出去!”
“污了我长安侯府的地,不让你付出点代价,杂家妄为这侯府管事!”
几个正在搬东西的家丁奴仆听到这话,齐齐围了上来。
周景行瞥了一眼趾高气昂的高公公,默默摇头。
估计是宫里走关系塞到这儿来的,致宏帝应该不会给自己挑一个这样的太监当管事。
赏赐下来的仆人中,肯定有致弘帝派来监视的暗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周景行还以为这管事会是暗子,想着留他一条性命让致弘帝安心。
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他看向身后的影二道:“搬家第一天,家门口不宜见血,带远点处理了吧。”
影二微微颔首,身影一闪,已然出现在那高公公身前。
“你想干什么!”
高公公连连后退,神色惊恐。
“杂家告诉你,杂家可是长安侯府的管事,你们敢动我,长安侯不会放过你们的!”
前来送礼的人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这新侯府门口对管事动手,一时间也是纷纷侧目,感到震惊。
影二翻了个白眼,“身为奴才,贪财也就算了,竟然连自己主子都不认得。”
听到这话的高公公瞳孔巨震,猛地看向站在台阶上一脸平静的周景行。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他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头。
“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是奴才该死!”
“奴才知错,还请侯爷给奴才一个机会!”
“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高公公磕的砰砰作响,浑身肝胆俱裂。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衣着普通,气质淡然的少年,竟然就是自己要伺候的长安侯!
那些前来送礼的家伙也是纷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在他们看来,周景行这长安侯就算不是带着亲兵骑马而来,也该是坐着马车而来才对。
毕竟身为一个侯爷,该有的排场应该少不了才对。
结果这位侯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就这么水灵灵走过来了,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
周景行转过头看向那个高公公,淡淡说道: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长安侯府,不需要这样的管事。”
说完,他轻轻摆手,影二直接拎着对方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位高公公的命,也算是到头了。
“见过长安侯!”
众人齐齐行礼。
周景行冲那他们微微拱手,而后亲自带着府内奴仆接收礼物和拜帖。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而且收了这礼也能让致弘帝安心一些,不至于时时刻刻盯着自己。
至于拜帖,我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拿来烧火,根本不叫事!
影二很快把人处理好回来了。
这方面她是专业的,根本不用周景行操心。
看着院子里内堆积的礼品,周景行心中对怎么处置这些东西已然有了打算。
将这些东西换成白银送往天门关,起码能够解决大军三个月训练所需之粮。
“侯爷,外面有人求见,他自称是迎宾楼的郭掌柜。”
一个仆人匆忙来报。
周景行眸光一凝,看来长公主那边来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