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节是热闹的,与民同乐的节日,牧森晚会的时候也会跟着百姓们一起喝酒赏月,把话家常。
庄宛如带着端木雪傍晚的时候就回了府中,下午的时候她就瞧见端木雪的脸色不是特别的好看,有些煞白,没有日常的那种红润。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端木雪确实下午的时候脑袋中总是会想起一些特别零碎的画面。
庄神医整日待在城主府中忙里偷闲,傍晚的时候看到她们回来还有些惊异,待看到端木雪那苍白的脸色时,把想要问出口的话直接给吞了下去。
端木雪简单的在主院中用了晚膳后就回了梧桐苑。
她慵懒的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抬眼盯着夜空之上刚刚升起的一轮上弦月出神中,就连庄宛如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都未察觉。
“小雪,你在看什么?”
庄宛如那温柔似水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瞬间将思绪拉回来,一脸茫然的看向她,有点不知所措着。
“小雪,你……怎么了?”
庄宛如察觉她的异常,忍不住的问出口。
端木雪垂眸,闭上眼睛,眼泪顿时滴落在手背上。
“阿娘,我想起一些事情来,脑袋里乱糟糟的。”
庄宛如一听,神经线不由的紧绷起来,“那你跟阿娘说说好不好?”
端木雪扣着手指,轻声说道:“我好像看到我有个哥哥,我又看到他笑着死在我怀中。我还看到我被一个男子……”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脑袋突然剧痛来袭,让她忍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好疼……我的头好疼!”
“阿弟,庄文谦!你快来……”庄宛如抱着端木雪,大声的朝院外高喊起来。
庄神医一个箭步飞跑着来的,他看着此时痛苦不堪的端木雪,直接拿出一根金针朝她的大穴刺去。
端木雪瞬间昏睡过去。
庄文谦一把抱起她,往内殿疾步走去。
他看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还紧锁眉头的端木雪,诊脉时不由的陷入沉思。
一刻钟后,他缓缓开口说道:“阿姐,小雪她可能恢复记忆了。”
“什么?”庄宛如惊讶一声,“你说清楚,是可能还是肯定?”
庄神医起身走出内殿,他在案几上开着药方说道:“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瞒不住了。”
庄宛如顿时跌坐在软塌上,“有没有什么药能不让她恢复记忆啊?”
“阿姐!”庄神医很是诧异的低吼了一声,“我看你是魔怔了,原本我就不同意你们给她安排什么新身份,她只是失忆等身体养好的时候有些记忆触景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
“我只是想不让她想起那些过往不好的事情,我只是心疼她嘛。”
庄宛如委屈的看了眼内殿,忍不住的流下眼泪来。
庄神医最是看不得她这个阿姐流眼泪了,忙柔声说道:“小雪她长大了,我们不能一直把她当成一只雏鹰一样的保护她。”
他蹲在庄宛如的跟前,抬头望着她,“她会长大,会变成雄鹰,会离开父母的臂弯独自成长,这是阿爹曾经教我们的,你忘了吗?”
“我记得,我都知道,我只是……”庄宛如哽咽的声音听的让人心疼。
“只是不想她活在仇恨中对不对?”庄神医算是了解她的。
庄宛如点头,流着眼泪不说话。
庄神医深深的叹息一声,“小雪是端木家唯一的血脉了,她是有一定要完成的事情的。我们不能自私的去强制的改变它,那样对任何人都不公平。”
“可是……”庄宛如还是心软的,只能艰难的认同他的话,她知道那话是对的。
“我会尊重小雪的意愿的,不管她做何种决定我都会支持。”
“这就对了。”庄神医欣慰的笑了起来,可算是说通了他这位心软的大姐啊。
端木雪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内殿香炉中燃着万金一两的安神香。
梦中,她无助又痛苦的走在大雨中。
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男子的长相,剑眉星目,脸颊的轮廓像是被刻意修改过的完美无缺。有着一双深邃又好看的眼睛,薄唇紧抿着,正心疼的望着她。
她问他,为什么让她一直活在虚假的世界中?
她问他,究竟这么多年的情谊是真是假?
她问他,为什么要一直骗她利用她?
她问他,真的有喜欢过她吗?
等待她的没有答案,是无尽的沉默蔓延四周,最后变成了他孤傲的居高临下鄙夷的看着她。
他说,是我太宠你了,让你忘了尊卑贵贱之分!
心好疼,她的心痛到呼吸都停止。
梦顿时被惊醒,端木雪呆呆的望着床幔,手不自觉的捂在胸口处。仿佛刚才的痛是真实的,让她心有余悸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不知道那些零碎的记忆代表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在排斥那些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
子时的夜是寂静无声的,她睡不着干脆起身走到院中。
突然有个念头从脑袋中蹦了出来,她想喝酒!
行动派的人就是说干就干。
她轻手轻脚的走近偏殿,在柜中拿出一瓶梨花白,这是舅舅特意珍藏的酒,里面是加了补身体的药材的,酒不贵但是药材难得,他宝贝的很。
她没有全部带走,而是用酒袋装了三分之一。
月下,她荡在秋千上,喝着酒不要太惬意。
微醺,一阵夜风吹来让她打了一个激灵。
夏季的晚风真的让人太舒服了,她忍不住的睡了过去。
梦境再次来袭,很是强势。
端木雪看清了里面的所有人,哥哥在自己的怀中气绝身亡,自己挚爱的人毫不遮掩的利用,还有演武场那完整的五十鞭打在身上有多么的疼,多么的难熬。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在镇安侯府的十年里,她朝夕相处的人仿佛都带着一张让她看不懂和善面具,他们面具下面的脸是对她各种算计跟利用的。
回头发现,她就像活在一个巨大的假象中,感受到的,触及到的全部都是假的。
巳时,庄神医按照往常来给端木雪诊脉。
他让侍女们去侍候端木雪起身洗漱,自己坐在外殿中喝着茶。
没多久,端木雪走了出来,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舅舅,如果我做端木雪,阿娘会不会很失望很伤心?”
突兀的一句话,让原本悠闲的庄神医目光凌厉起来。
他认真的看着她,“小雪,我们是血亲。你的人生你有权利自行做主的,我们不是你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