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季宴那句只有她能听到的话,江唯音僵在原地。
原来,他替皇帝挡刀,并非如李云哲以为的那样,是忠君。
他不让李云哲死,只是因为,此人是她唯一挚爱。
他宁可替其去死,也不想让她永失所爱。
看着在自己面前永远闭上眼睛的年轻面庞,回想起以往他紧随自己的种种,江唯音心神俱颤,强忍的泪水与倾盆而下的大雨混淆在一起,流淌不止。
为何?为何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在她成为皇后后,季宴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骤减。
即使偶尔相见,也秉持臣子之礼,从未僭越。
她还以为他已经放下,甚至有一次在宫宴遇见,还与他说笑,说要让皇帝为他指一门好亲事。
直至此刻,她才恍然惊觉,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只是如今,他为臣,她为后,如天堑相隔。
为了不给她添麻烦,他才变得克己复礼,敬而远之。
可是,她并不值得他为她诸多付出。
她选错了人,害人害己。
前世的愧疚,让江唯音骤然面对季宴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闪烁的眼神,不安的神态,落在另外一个人眼里,则变成了欲语还休的害羞。
萧景霖不由得暗暗咬牙,她喜欢的不是李老六吗?怎么又与这姓季的小子牵扯不清?
江唯音忽然打了个冷战,只觉得不远处有道冷冰冰的视线锁定了自己,让她直起鸡皮疙瘩。
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萧景霖冷飕飕的目光。
咦,这位阎王怎么也上楼了?!她心里诧异。
顾柏元也觉得奇怪。
萧二郎不是急着找杨修墨,免得他真被自家老爹捅死吗?
怎么忽然有闲情逸致,也来吃茶?
季宴却只关注着江唯音,才不管萧二郎还是三郎。
见店里伙计指给他们的位置就紧挨着她这一桌,他心头大喜,连忙拉着两位同伴落座。
那边,店里另一位伙计又对萧景霖等人道:
“官爷,您看,二楼确实满了。三楼雅座更好,小的带您上去。”
“胡扯!”萧景霖凤眸微挑,冷冷道,
“二楼明明还有空位,本官何必舍近求远去三楼?”
“空位,哪里还有空位?”伙计扫了眼已经被季宴三人占去的最后一个席位,满脸迷惘。
萧景霖长腿一迈,几步走到季宴他们邻桌,用佩戴的狼头刀柄敲了敲桌子,说道:
“这桌不正空着吗?”
正在这桌席位上吃茶闲谈的三个男子面面相觑,各自扫了眼面色不善的萧景霖,还有他手里那柄代表着天狼卫身份的狼头刀,很有默契地放下手中茶杯,迅速起身:
“呀,忽然想起我家娘子让我帮她买匹布给孩子做衣裳,我得去绸缎庄看看。”
“对、对,我也想起来,我娘叫我买药,我得赶紧去药铺。”
“是,是,我也有事,赶紧走,快快!”
顷刻间,三人跑了个一干二净。
店里伙计:“……”
江唯音:“……”
伙计回神后,麻利地将桌面上客人残留的茶水、点心收拾干净。
萧景霖带着两个手下一屁股坐了下来。
季宴那一桌紧挨着江唯音与严静静。
而萧景霖,则就坐在她们侧边,中间隔了条并不宽敞的走廊。
茶室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顾柏元是冲着严静静来的。
他与这位成阳侯府小姐曾在城郊偶遇。
那时,他从外地探亲回来,行至城郊,遇上瓢泼大雨,偏偏马车又坏了。
无法,他只好去附近荒庙避雨,正好遇上了从南方回京,也在那避雨的严静静。
两人由此相识。
今日难得遇上,他本想与她说上几句话,
结果现在,边上冷不防坐了尊出了名嚣张跋扈的大佛,生生把气氛给破坏了。
季宴也很不自在。
今日能遇上江唯音,他别提多高兴了。
可才高兴了没多久,就遇上了怪事。
若他只是蒙头喝茶还好,
要是他转头,想对江唯音那桌说点什么,
不远处萧景霖凌厉的目光就会落在他脸上,跟刀刮似的,害得他冷汗直冒,如坐针毡。
我哪里得罪这活阎王了,不是刚才在街上时还好好的吗?季宴一万个不解。
江唯音更加坐立不安。
此刻的气氛实在太诡异!
看萧景霖的脸色和散发的气场,明显不爽快。
这里究竟哪个得罪他了?
刚才,她从楼上看下去时,他正与顾柏元说话。
莫非是顾柏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得罪了这位爷?
江唯音不由得朝顾柏元投去埋怨的一瞥:
拜托!
顾公子,你自己招惹的萧景霖,就麻烦你把他引到别处去,好不好?
不要平白无故连累她啊。
正这么想着,一抹几乎遗忘的记忆忽然在她脑海中复苏:
对了,上辈子,严静静回京后不久便很快出嫁。
所嫁的郎君,正是眼前这位顾柏元。
她还以为,严静静的婚事,是其父亲所定。
没想到,她与顾柏元早就认识。
看她刚才与他说话时的喜悦羞涩,应该是心里早就有了此人。
但现在,无论是顾柏元,还是严静静,都没了那个心情。
姓萧的从天而降,破坏气氛,大家都觉得莫名压抑。
手里的茶越吃越没滋味。
“严姐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江唯音忍无可忍,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
严静静舍不得放弃难得偶遇顾柏元的大好机会,便对她道:
“那我不留你了,慢走,路上小心。”
江唯音朝她点点头,叫上等候在一旁的明桃,快步离开。
“诸位,我临时想起有事,先离开一会。”见状,季宴急急忙忙起身,想去追江唯音。
可是他刚离开席位,便被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勾住脖子,一把扯了过去。
季宴一个踉跄,跌进了坐在萧景霖下首的那个天狼卫怀中。
那个天狼卫满脸嫌弃地将他推开。
而萧景霖有力的手,仍旧捏着他的脖子,让他怎么都挣脱不得。
“萧、萧大人,这是做什么?”顾柏元一看形势不对,连忙起身询问。
“没什么,”萧景霖勾起薄唇邪气地一笑,
“就是忽然记起季公子仿佛欠了我一千两银子,尚未归还。
既然今日遇见,季公子,不如将银子还了吧?”
闻言,顾柏元诧异地看向季宴,用眼神询问他,何时欠了这位活阎王这么一大笔银子?
季宴:???
不是,是他失忆了,还是怎么的,
他怎么死活不记得,自己有欠过萧家二世祖银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