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公主受元康帝宠爱,天不怕地不怕,
却唯独怕一人,
那就是老武信侯!
在她还是小孩的时候,有一次在皇宫里和几个宫女一起玩躲迷藏,
在找地方躲起来的时候,她没看清一下子撞倒了一个头发花白却面色威严的老头身上。
她不认得老头,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武将。
既然是武将,那就是父皇的臣子。
于是,她摆出公主的架势,狠狠训斥老头,逼他跪下给自己磕头道歉,
否则就要到父皇那去告状,让父皇狠狠杖责他!
边上的宫女们吓得赶紧劝她,
说使不得,这可是连皇帝都十分尊敬的三朝元老武信侯!
原来这老头就是武信侯。
她不止一次听父皇、母妃说起过,却还是头一次遇到。
据说,这人才十一岁就跟着太祖皇帝驰骋沙场,很快就成为威震四方的名将。
他曾单骑杀入数万敌军中,将身中数箭的太祖营救出来,
得太祖所赐丹书铁契,免死金牌。
他前面两个儿子也都是英雄,在高祖时期,随他一起出征,为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
她知道父皇很尊重这位老将军,可那会儿公主脾气上来了,怎么也不肯收回刚才的话。
武信侯又如何?
不过是个连路都快走不动的糟老头子。
她可是堂堂大夏公主,父皇最宠爱的女儿。
有父皇撑腰,她谁都不怕!
于是,她双手叉腰,再次呵斥武信侯,让他赶紧给自己跪下磕头!
本来,臣子见皇族,行下跪礼,很正常。
但武信侯是得元康帝特免,除了帝王本人,见到其他皇族,只行常礼即可。
更何况,她让他下跪,还带着折辱的意味。
武信侯面色冷寒,直视着她,说道:
“公主身为皇族,理应体恤下方,爱民如子。
而非骄纵蛮横,何以担得起万民供养!”
老头非但不下跪道歉,反而还掷地有声地将她教训了一通。
她气坏了,堂堂公主,岂容他区区一个臣子来说教?
可实际上相较于生气,她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
老头子说这话时,气势如泰山倾覆,煞气骇人。
她吓得喘不过气来,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将她一向引以为傲的皇家公主的颜面都丢尽了!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老侯爷身上散发的是久经沙场,杀过无数敌人后磨砺累积出来的杀伐之气。
事后,她哭着向父皇告状,想让父皇狠狠责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子,挽回颜面。
谁知,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父皇,知道前因后果后,
非但没有责罚武信侯,反而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
斥责她骄横恣肆,目中无人。
连他见了武信侯都客气有加,她居然敢干出这种荒唐事!
最后,父皇罚她禁足一个月,抄书五百遍,
还不许任何人代劳,抄得她手都快断了。
连带着她的母妃德妃,也一起跟着挨了训,连夜给武信侯府送礼赔不是。
自那以后,乐安公主才明白,
就算自己贵为天之骄女,也不是可以事事随性妄为。
而给了她这个深刻教训的,就是老武信侯。
后来,老武信侯去世,他仅存的幼子江诗年承袭爵位。
新武信侯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关键书念得也不咋地。
连父皇看了都直摇头,
感叹说虎父无犬子,老武信侯的两个为国捐躯的儿子都是优秀武将,
怎么到这个江诗年身上就彻底长歪了?
侯府曾经的辉煌,就此戛然而止。
时间一久,乐安公主都快忘了老侯爷带给自己的阴影。
熟料,此时此刻,
她竟然在江唯音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让自己吓得掉眼泪的老将军的身影!
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想起,听说,这个侯府长女不得父母宠爱,
却是老侯爷亲自教导长大的。
多年前,她撞到老侯爷,想惩罚对方,反被父皇惩罚。
此刻,她利用皇孙,想给江唯音难堪,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老侯爷威势!
乐安公主恍恍惚惚,仿佛中了魔咒,
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初老侯爷教训自己的那一刻!
让乐安公主万分不解的是,江唯音从来没上过战场杀过人,为何会有与她祖父如出一辙的凌厉骇人的杀伐之气?
乐安公主有点懵。
见她怔愣着不说话,江唯音不由得问:
“公主这是怎么了?”
听着像是在关心她,但乐安公主竟从她的语调里听出了反客为主的从容。
见她没说话,江唯音再次问李瀚:
“臣女敢问皇孙殿下,真是臣女撞的您吗?”
李瀚其实心性并不坏。
只是年纪小,还没有自己的判断力,方才他听公主姑姑说江唯音是个大坏蛋,让他帮忙教训教训这个坏蛋,他才撞了上去。
此刻,小家伙见这个漂亮姐姐望着自己,
笑容温柔,眼神清澈真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蛋,
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不是……”
江唯音顿时松了口气,弯起眼睛,笑得更加灿烂:
“多谢殿下为臣女作证。”
乐安公主猛然回神,眼看着自己计划要落空,顿时急了,不顾一切地朝李瀚叫道:
“瀚儿,你别被她蛊惑了!”
她声音骤然变大,小小的李瀚吓了一大跳,突然张开双臂哭着朝越过众人,朝前跑去:
“呜……父王!”
父王?乐安公主眼皮一跳,抬头而望,还真看到太子带着一干随从,沿着花园小径而来。
“参见殿下!”
见储君出现,众人纷纷见礼。
太子李烨和今年二十七岁,温文尔雅,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可此刻,见自己最疼爱的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由得也皱起眉头,朝妹妹投去询问的目光:
“舒然,瀚儿这是怎么了?”
一听这话,乐安公主顿时急了。
看太子的意思,分明以为是她弄哭了瀚儿,这怎么成?
她赶紧摇头,竭力驱散老武信侯带给自己的阴影,抬手一指江唯音:
“皇兄误会了。
是这个江唯音撞倒了瀚儿,瀚儿才哭的。
哼!她还不承认,尖牙利嘴顶撞本公主。
皇兄来得正好,一定要好好责罚她!”
乐安激动万分,太子听完,却一脸平静,低头问怀中的儿子:
“瀚儿,事情当真如此?”
李瀚刚要张口,他太子马上又补充了一句,
“要如实说来,不可欺骗父王。”
太子虽然好脾气,但对孩子的教导却颇为严格。
李瀚本就觉得江唯音不是坏人,公主姑姑不该再欺负她,
如今再对上父王的眼神,更是不敢说谎,连忙奶声奶气道:
“回禀父王,是瀚儿自己不小心跌倒,与这位姐姐无关。”
他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明,没有当众说出其实这都是公主姑姑的主意,只是没忍住,说话时下意识瞥了姑姑一眼。
知子莫若父。
太子立马读懂了儿子眼神含义,看向乐安公主时,眼神里多了道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