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祝远关上房门,转身进了里屋。房间里正燃着香炉驱散春寒,祝玉仍昏迷着,千冬坐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一旁的云氏见祝远送走了袁大夫,忙上前问道:“远哥,玉儿的病如何?能治吗?”
祝远轻叹了一口气,道:“能治......不过有些麻烦。”
“需要很贵的药材吗?”
“不是,”祝远找了跟凳子坐下,道:“袁大夫给我开了个方子,按这个方子抓药,可以缓解玉儿的病情,但要完全治好,只能去长安找太医。”
“啊?”云氏吃惊地道:“这种病竟然只有太医能治吗?”
“不错。”祝远点了点头。
无怪袁大夫说此事非钱财能解决,大夏推崇自古以来的士农工商,而大夫的地位也不低,大致与工人相当,至少比他们这种商人高上不少。而太医身份更高,因为当今大夏皇族一直有疾的缘故,太医院的地位急剧上涨,连皇族的一些旁系都要对太医毕恭毕敬,连带着民间的大夫地位也不断上涨。以他们的地位,想见到太医,简直难如登天。
祝远甚至都想好了,若是太医不愿意接见,他就去求见太子殿下,他不信太子会对自己的女儿无动于衷。虽然自己不舍得女儿,但让女儿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总比一辈子躺床上强。
“不过虽然说只有太医能治,但如今有了袁大夫这个方子,咱们也不用着急。金陵城乃大夏最繁华之地,多有商人药贩走动。咱们先在金陵休养一阵,多准备些药,然后再上路。”
“好。”云氏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又将计划告诉了苏寒龙夫妇。李莺当场便表态要一起去长安,苏寒龙考虑了一下,也表示要与祝远夫妇一块儿。
就这样,众人暂时在金陵城中安顿了下来。
......
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祝宅这段时间一直很平和,祝远不断收集着治病所用的药材并分成一个个药包,已经囤积了不少。袁大夫的药方非常详尽,各种药材的剂量和服用次数都写得明明白白。祝玉按这个药方用了一个月的药,身体已然好了许多。过去她一天之中只有下午会醒来两个时辰,期间听听曲儿、喝点粥,之后便又会沉沉睡去。如今她每天中午便会醒来,入夜后才会睡着,精力也更加充沛。
这天上午,祝宅后院里琴声悠扬,祝千冬正在庭院里跟着李莺练习弹筝。别看李莺是个大大咧咧的江湖侠女,但她心思却不在习武上,反而喜欢学习其它各种好玩的东西,在押镖走南闯北时,见到什么名家便要学两手,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武艺不怎么见长,琴棋书画却是样样精通。
自离开杭州后,祝玉每次醒来时,李莺就会给她弹一会儿筝,这也是祝玉除了读书外最爱的活动。祝千冬见姐姐喜欢,于是便缠着李莺学习。李莺也乐得教他,毕竟苏清雨性子跳脱贪玩,根本沉不下心来跟着娘亲学习这些东西。
一曲奏毕,李莺笑着道:“千冬,别看你才五岁,旁人若是听了你的琴声,怕是会以为这是哪个琴道大家来金陵做客呢!”
千冬小脸红红的,有些开心地道:“莺姨,我弹得很好吗?”
“你是这个!”李莺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千冬腼腆地笑了笑,道:“谢谢莺姨教我弹琴。”
就在这时,祝宅门口响起一阵轻轻的掌声。
只见祝玉正靠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着千冬。
“姐姐!”千冬高兴地跑过去。李莺也惊奇地道:“玉儿,现在还没到中午,你今天这么早就醒了?”
“嗯,”祝玉抱住朝自己跑来的千冬,笑着道:“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好了,说不定很快会彻底痊愈的。”
“说得对!大侄女一定会好起来!”苏寒龙从里屋走了出来,声音仍然浑厚嘹亮。祝远也跟在后面,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姐姐,冬儿弹得好听吗?”千冬抱着姐姐不愿放开。
“好听,以后冬儿要多为姐姐弹琴呀。”祝玉笑着戳了戳千冬软乎乎的脸蛋。祝玉现在身形已渐渐长开,而千冬只有五岁,相比祝玉小了三岁多,身高才到她胸口,撒起娇来毫无违和感。
“粽子出锅了!”后厨响起了云氏的声音:“大家快过来吃饭!”
没错,今天是端午节,又是一个热闹非凡的日子。
众人赶紧出发前往膳厅。祝远落在最后,看着前方一对儿女手牵着手说笑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怜惜与不舍。他知道,此去长安,女儿很有可能会离开自己。
但那又如何呢?她始终是自己视为亲生女儿的存在,说是心头肉也毫不为过。哪怕要为之付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祝远暗暗下定了决心。
饭桌上,李莺一边剥着粽子,一边问道:“老苏,闺女呢?这都饭点了,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道呢?”苏寒龙耸了耸肩。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女儿,一则苏清雨作为他们镖局未来的继承者,肯定是学了些武艺的,至少打一个普通成年男人没问题,打不过也可以逃跑;二则别看苏清雨整日贪玩,她其实十分机灵,那些人贩子和老鸨都拐不走她,她也不会主动惹事。
“呼——”,正在这时,苏清雨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爹、娘,河边有热闹的比赛!快去看!”
“你这孩子,这么焦急干什么,先过来吃饭。”李莺嗔道。
苏清雨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千冬旁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秦、秦淮河,好多人,在、在......”
“赛龙舟吧。”苏寒龙笑着道,“端午这天,像金陵、长安、洛阳、杭州等地都会举办龙舟大赛,我过去还在钱塘江参加过呢!”
“杭州钱塘江的龙舟大赛我们常常观看,这金陵秦淮河的还真没见过,等会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祝远笑着道。
“好啊!”众人齐声附和,连祝玉眼里也带着一丝期待。
很快,众人便用餐完毕,带上家仆丫鬟们簇拥着走出了家门。
秦淮河畔,艳阳高照,春意阑珊,一艘艘轻快的龙舟在河面飞掠,精壮的汉子们赤裸着上身,喊着号子大力划船。大夏民风开化,男女之防并没有前朝那样严格,对女性限制也不大。此时无数的妇人小姐在河边观看比赛,有的害羞地半遮面容,有的为自己心上人呐喊助威,一派莺莺燕燕的景象,甚是养眼。
河边稀稀落落布着不少凉亭,这是为达官贵人们准备的观看比赛的地方,不用受到人群打扰。祝家众人在河边租下其中一个亭子,坐在里面兴致盎然地观看比赛。
只见河面诸多龙舟之中,一艘龙舟脱颖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终点。
“公孙将军今日刚上场就夺得了第一!”河边的高台上,比赛的主持举着一个铜喇叭高喊道:“让我们祝贺公孙将军!”
岸边响起路人们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
那艘小舟在热闹的声音中划到岸边,一个高大的汉子从舟上走下,他年纪与祝远相当,身高似是比七尺的苏寒龙还高上一些,留着长须,目光如炬,威风凛凛,上身不像其他那些男人一样赤裸,而是穿着短袍,此时被汗水浸湿,显露出了强壮的肌肉轮廓。周围站着不少全副武装的银甲士兵,此刻都奋力地鼓着掌,他也微笑着抱拳示意。
“看来,那便是传闻中西凉军的统帅,公孙家的家主公孙云了”苏寒龙道。
“如今是江南军了。”祝远提醒道。大夏三大精锐军队,分别是韩家的江南军、公孙家的西凉军和岳家的辽东军。去年末,皇帝令韩家与公孙家互换驻地,从此公孙家的军队番号改为了江南军,而韩家的军队则摇身一变变成了新的西凉军。
“传言三大军阀世家,公孙家最得民心,果然不假。”苏寒龙望着亭台下方仍在喝彩的人群,道:“江南军才进驻江南不到半年,就已经如此受百姓欢迎。”
“太受欢迎也非好事。”祝远道,“听说当今圣上年初下旨,令三大军阀将子女送到京城的太学与皇族一起读书,看来心里也是对他们存在忌惮的。”
“毕竟拥兵自重嘛。”苏寒龙举起酒杯,道:“大哥,我敬你一杯!”
“喝!”祝远也回道。
两个男人在亭台中探讨天下大事,那边的苏清雨早已耐不住寂寞,见比赛结束,拉着千冬和祝玉就往集市跑。李莺和云氏害怕孩子出事,忙跟在后面。
集市里也是人山人海,千冬被苏清雨和祝玉各拉一只手护在中间,苏清雨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嘴边都红彤彤的,像是在嘴唇周围涂了一圈胭脂。而祝玉大病未愈,没什么力气,手里只拿了个驴打滚,小口小口地咬着。
很快,三个小孩逛得累了,便在一家茶铺找了位置坐了下来。苏清雨从怀里甩出几贯铜钱,便有小二端了凉茶上来。
“清雨,看见我娘和莺姨了吗?”祝玉捧着茶环视了一圈,没看到两个大人,有些疑惑。
“她俩还在逛呢。”苏清雨走累了,此时像个女流氓似的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喝着凉茶,懒洋洋地道:“真是的,本来是陪着我们的,结果逛着逛着自己上头了,走哪都要看看。”
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爱逛街都是女人的天性。
看着她这副跟她娘如出一辙、洒脱不羁的模样,祝玉有些好笑地道:“清雨,你一直这个样子,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苏清雨本就对千冬喜欢粘着祝玉感到酸溜溜的,自从偷听到祝玉和千冬不是亲姐弟后,这股酸味儿就更大了。
“我觉得清雨姐姐这样子很好呀。”千冬在旁边一脸纯真地开口。
“还是千冬对我好!”苏清雨闻言心花怒放,放下茶杯便给了千冬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抱着还一边装可怜地问道:“千冬这么可爱,以后姐姐嫁给千冬好不好?”
“好呀。”五岁的千冬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只知道清雨姐也是从小到大一直照顾自己的姐姐,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旁边的祝玉僵了僵,也放下茶杯,道:“你才几岁呀,就想着结婚,小心娘亲教训你。”
这话看似是对千冬说的,但苏清雨总觉得这是在针对她。
“年纪小点没事的,”苏清雨一本正经地道:“我娘都答应了。”
说着又转向千冬,惨兮兮地道:“千冬以后千万不要抛弃姐姐。”
“我不会的。”千冬认真地道。
在苏清雨的暗笑声中,祝玉银牙都快咬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