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阁楼，头顶凝结着一块又一块像是龙鳞般乌光锃亮的云。
凛冽的寒风透过落地的大窗，如刀般嗖嗖吹入。
茅星沉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手中端着一杯茶，漠然地注视着姜陵。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此时茅星沉的姿态，就如同一头吃饱的慵散的雄狮，拿利爪拨弄着身前的小白兔。
虽然他很饱，但并不代表着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能在他的面前蹦跶。
毕竟就算不吃，杀掉也是没关系的。
姜陵就像是没有看见茅星沉眼中的杀意一般，自顾自的就轻笑开口。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在怀疑，所谓的‘天狼星转世’到底存不存在，毕竟青祖什么提醒也没说，或许这所谓的‘天狼星转世’，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某人或是某些人用来针对吕焱的把戏。”
“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屡屡在我面前自爆身份，这我可就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了。”
突如其来的新鲜词汇刺得茅星沉眉头一挑。
“自爆身份？”
“也就是自露马脚。”
姜陵面不改色便将这不小心随口而出的词汇带了过去：“第一，就是你这所谓的‘陨星楼’。”
“如果猜的没错，之前应该不叫这个名字。”
毕竟是汉国监管自身的机构，
茅星沉并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淡然道：“确实如此，陨星楼之前叫做‘天枢处’，是我将其发扬光大，改名换姓。”
“组建陨星楼，便是你露出的第一条马脚。”
姜陵面无表情，轻描淡写地说道：“天星大陆往春秋大陆足足投放了三百位天之骄子，或许因为心性与经验的不同，每个人表现会有所差异。”
“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却过早的夭折在了各种意外当中。”
“明明在开始试炼之前，夺峰之战中的前二十名都突破到了种道境大圆满的境界，按道理来说，他们都能够在末局之战展现属于自己的光芒。”
“然而，截至目前为止，除了你手下的赵嘉年之外，竟然连一个种道境大圆满都没有。”
“这正常吗？”
姜陵目光径直落在茅星沉，一字一顿说道：“你觉得正常吗？”
茅星沉静默了片刻，笑道：“就算我提前把他们杀了，又如何？这是试炼，只有活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为了加快这个进度，我杀死他们有什么错？”
诚然，近些年，为了推动这场大劫的发展，加快末局的到来。
几乎每一个人，或是作为推手，或是布置局面，都做出了相对应的措施。
可以说，今天的战斗，之所以会呈现出这样的发展。
那都是因为各自的底牌接连翻开，一次次实力与智谋的碰撞，所以才导致的。
“那就说说你露出的第二条马脚吧。”
姜陵目光平静无波，直视着茅星沉的脸，说：“正如在未得势的时候，你利用了沈无极的力量，掌握了陨星楼。你恢复修为之后，很快便与沈无极在‘剪除吕焱’这一目标上达成了一致，暗中投靠了吕焱。”
“只是他也想不到吧？你竟然会把吕焱也运作成为了工具，让其直接顶替了你十几年的‘天狼星转世’的身份。”
“而你本人，则是成功隐于幕后，成为了这场大劫真正的暗中推动者。”
“你的第一步，就是把目光放在了当时声名不显的左嘉懿与周鹳身上。”
“你请来了赤兔，兵分两路，但分身终究是分身，重创周鹳已经实属不易，所以只有左嘉懿死了。”
“不过对你来说，也没差吧？”
“毕竟这位顶尖天骄的死亡，直接的刺激到了春秋大陆每一个试炼者的大脑。”
姜陵这一番话绝不是无的放矢。
在左嘉懿死亡的那一晚，最大的变化，就是诸葛弘毅当场下定了决心，与孙璋达成合作，推翻了秦兴公。
连诸葛弘毅这种谋算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态，加快步伐。
可想而知，其他人在“竟然连顶尖天骄都死了”这种危机感的作祟下，只会做的更多。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场刺杀，却如同海对面的蝴蝶扇动翅膀，直接引起了一连串不可小觑的连锁反应。
左嘉懿之死，可以说是整场大劫提速的节点。
所有原本或是谨慎，或是稳重的心态，都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变得激进起来。
“然后还有秦牧生之死，燕国城之变，陈宁公对我准备的那一场围杀……这些都是你为了加速大劫，从而故意做出来的吧？”
姜陵轻言细语的说着，仿佛只是聊着一些家长里短。
然而这看似平凡的一字一句中所蕴含的信息内容，一旦流出一星半点，相信无论是哪一件事，恐怕都会在大陆之上掀起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
秦牧生之死和陈国都城姜陵所经历的围杀也就算了。
这两件事早已被有关人等窥出了事情内幕。
最为重要的，还是“燕国城之变”。
满城百姓如牲口般神情麻木地跪在地上，仅仅只是强者想要突破，就抽取了他们一身的鲜血化为养料。
这是一个无论发生在哪里，都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重大事件。
然而造就这份惨剧的始作俑者，却是姜陵面前的茅星沉。
来自天星大陆的读书人！
面对着姜陵那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睛，茅星沉心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无所遁形”的感觉。
仿佛身上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对面看穿。
这一刻，即便茅星沉打从心底认为，春秋大陆的人根本就不算是人，只是老子的力量所化。
心中也因这道眼神，无端的升起了一股恼怒。
“够了，我听够你的长篇大论了。”
茅星沉豁然站起，体型明明没有什么变化。
在姜陵的感知中，却像是施展了一道“法天象地”的神通一般，陡然变大。
他终于不再压制自身的气势。
于是天道勃然大怒，头顶的雷云直接降下了一道雷霆，刹那间便轰碎了陨星楼的楼顶，点亮了长空。
轰！！！
明亮的电光在姜陵漆黑的瞳眸里倒映。
姜陵平静地看着面前抬手捏住雷霆的茅星沉。
要知道，即便是修炼武道的吕焱，在经受雷劫的时候，也只有一只手能动。
然而修炼文道的茅星沉，却直接将雷霆捏在了手中……
此情此景，姜陵依然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茅星沉，就像是某种猜想得到了印证一般，幽幽说道：
“果然，即便没有亲手杀死天之骄子，身为‘妖神转世’的你，也能够从每一位死去的试炼者身上，得到一部分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