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县真言……
又是一句鸣县真言!
虽然早就听闻姜陵出口成章,在重阳文会上,曾连续作出数首名震天下的作品。
可闻名终究不如见面,见面却更胜闻名!
“不愧是我认可的存在……”魏凭玉一双眼睛放着光,紧紧地盯着姜陵的背影,崇拜不已。
此时的沈无极脸色铁青,姜陵作出什么“鸣县真言”倒是事小。
自己被他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才是真正的丢脸的大事。
该死的,自从碰上这小子,我就没顺遂过几天……
想到自己竟然被他逼得主动退出九峰,来到了十二峰的末尾,沈无极就感觉心头一阵躁郁。
他大概猜出来这是已经生出心结了。
但自己毕竟是抱着“成大事”的目的隐忍退让,所以只要在考试中击败姜陵,这份心结自然也就烟飞云散,算不上什么大事。
“既然如此,那姜陵你便说说吧。”庄悬笑眯眯地开口说道。
竟然连一尊半圣都这样说了。
下面的人自然不可能违抗。
“是。”
姜陵点了点头,侃侃而谈:“自孔圣创建科举制至今,已经过去数百年。”
“在一开始的时候,众所周知,无论是天星七国还是长安城,其实是都不开放女子科举的,因为在那时的人们看来,‘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是不可思议,破坏旧律陈规的’”
“他们普遍认为读书是男人的事,女子只需要做好相夫教子的工作即可。”
“可为什么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我们人族开始同意女子参与科举了呢?”
姜陵转头望向荀襄,问道:“您是长安城土生土长的老人,而长安城又恰好是第一批作为女子科举的试点之一,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吧?”
荀襄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这里面有没有姜陵特意设下的陷阱。
过了片刻,荀襄才缓缓说道:“因为伴随着妖界攻势越来越凶猛,人族内部迫切需要更多高质量的读书人应对战场情况。”
这也是当时圣院为此所作出的官方解释。
毕竟不可否认的,人族中不仅仅只有男子才能作为栋梁。
女子之中,同样也有不可忽视,才华横溢的天骄出世,横击妖蛮。
譬如那大名鼎鼎的蔡文姬,便是近几百年来最惊才绝艳的女子。
据说其生前的修为在半圣中都不算弱者,《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一出,直接焚煮亿万妖蛮于火海,堪称灭世手段。
正是因为在这些历代女圣的推动下,以及外部妖蛮的压力,所以圣院才逐渐松口,放出了部分科举的名额给予女子。
不然的话,现在的女子若想要成为读书人,就还得像几百年前一般,继续苦苦打熬“天子门生”,如蔡文姬、卓文君她们一般。
姜陵微微一笑,问道:“那么照这样看,现在的科举制便是与最初的科举制发生了变化。荀老,学生说的可对?”
荀襄缓缓开口:“无错。”
听到这里的时候,不少读书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姜陵在云里雾里的说些什么。
只有少部分人隐隐像是抓住了什么思路,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那学生又有疑问了。”
这时,姜陵又道:“荀老,在远古时期,我们人族供奉鬼神,认为祂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只要我们定期献上圈养的牛羊,举办祭天大典,就一定能够得到庇佑。”
“可为什么慢慢地,我们人族各地已经见不到所谓的‘祭天仪式’,而是改成了‘祭祖’呢?”
有人不耐烦道:“还不是因为神族蛊惑了我们!他们的庇佑都是虚假的,与其拜祭祂们这群失败者,还不如给老祖宗尽点孝心呢,这还实在点!”
姜陵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向说话那人,“恍然”说道:“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以前的‘祭天’消失了,人们自发地改成了‘祭祖’。”
“那风气呢?”
姜陵说道:“我从楚国一路驱车而来,从南到北,来到大陆的中央长安城,一路上见到了数十种截然不同的当地风情,每一个地方都拥有自己的特色特点,就举一个例子吧。”
“我曾路过一个村庄,他们那里的待客之道就是绝对不能让客人吃不饱,否则那对于主人来说是一种耻辱,所以做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招待我们。”
“可不巧的是,在我车夫从小生长的地方的做客之道,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主人家觉得自己做的食物不好吃,必须要每一盘都吃完。”
“于是饭桌上便出现了这么一幕——我的车夫拼命的吃,主人发现菜不够,连忙吩咐人下去继续炒制。”
“人力有时穷,我的车夫的肚子不是无底洞,自然是吃不完的,于是瘫倒在椅子上,大吐特吐。”
姜陵抬起头,扫向四面八方沉浸在这个故事里的面孔,最终停留在了荀襄的脸上,缓缓说道:
“请问荀老,身为客人的车夫与主人,在这起事件中,谁才是‘违礼’的一方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
如同一道惊雷般在众人的头顶闪现而出,轰然落下,砸得在场几乎所有人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违礼……到底是谁违礼了?
就连荀襄也在一瞬间怔住了,表情呆滞,眼神茫然,嘴唇嗡动几下,却迟迟无法吐出一个字节。
至于庄悬,一双眼睛就跟通了电似的,看向姜陵的视线尽是惊艳之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状似癫狂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发现竟是宁朝均在兴奋地手舞足蹈。
又犯病了……
姜陵没有理会这个变化,因为此时的他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气,如今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程度了!
姜陵妙语连珠,声声不息,头顶之上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氤氲升腾起了层层白气。
因为根基稳固,才气总量远超同阶的原因,姜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只有在短时间内,才气剧烈消耗才会出现的表象了。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引出这最后一句,我心目中的‘礼’到底是何物。”
“从前的‘禁止女子科举’,今天的‘允许女子科举’;从前的‘祭天’,今天的‘祭祖’;客人的‘不得剩菜’,主人的‘不得怠慢’……”
“一切的一切,在我看来,其实都在说同一个道理。”
“那就是所谓的‘礼’,并非是一成不变的陈词滥调,它是具有变化性的、时代性的、甚至是地域性的。”
“在同一个时间段,不同地点,甚至会产生不同的‘礼’。”
“刻板的法律都会留有‘法外容情’的余地,若一味的用同一个‘礼’要求天下人,甚至说什么唯有这样,才能重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场景,那无疑是曲解了‘礼’的本意,局限了‘礼’的发展。”
“因为‘礼’,从来不是要求别人的,而是用来约束自己的!”
“‘礼’之一字,因何而完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外乎也!”
轰隆隆!
姜陵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触发了“声传万里”的异象。
如今,整个长安城内,都听到了他刚刚的那一席发言!
要出大事了……
这是在场无数人的同一道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