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灼微微弯腰,距离车窗很近。
从裴郁臣的角度,刚好能看清她的模样和神色,但她看不清他的。
她长相偏清淡,脸很小,皮肤白得有一种透明感,黑色的刘海落在额前,虽然精细好看,却容易显得乖巧文弱,没什么特色。
偏偏,她生了一双猫眼,眼尾略上挑的弧度,一下子中和了整张脸的淡色,显得分外生动。
裴郁臣看着,不知怎么,脑海中又浮现那天,小姑娘在宴会上撒泼的样子,轴得很。
上次只是打打闹闹,没什么意思。
但这次被人欺负,人家只是玩拳头,她竟然亮出刀子拿命来玩儿。
那决然的眼神……
执拗的小疯子,好像更疯了。
“谢谢你啊,姐夫。”盛如灼的音色清脆,尾音裹着一点点软,听她的声音会有一种少女天真而乖巧的错觉。
裴郁臣没太听清她在说什么,他抬起眼皮,视线落在她手背上一道薄薄的血色,这是她抽刀的时候无意间划到的,因为动作太快。
那血顺着过分白皙的肌肤慢慢往下滚落,凝成一小颗晶莹的红。
裴郁臣感觉胸腔中有一种难言的欲求,正在一点点往上蔓延,它并不强烈,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平时察觉不出,只有在某一刻才会涨起。
这种感觉区别于生意场上任何一次胜利。
这是一种看到合乎心意的猎物时才会有的冲动。
他很久没看到这么可爱的小鸟了,几次见到她都有新的体验。
从温驯懂事的被家族裹挟着、不断顺从命令的小可怜,一夜之间性情天翻地覆,长出利爪。
他不好奇她经历了什么,这不重要。
但这种变化令他有一种难言的兴奋。
上一次令他这么满意的,是五年前从南非高价拍卖回来的一只蛇鹫,号称世界上最美丽危险的鸟类,为了驯养它,他费了不少功夫,可惜成功得太快。
天气闷闷的,一点风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车里面的空调开太足,站在车外的盛如灼感觉背后凉森森的,一种被人盯上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她皱了一下眉。
裴郁臣超过三秒没有回答,盛如灼以为自己猜错了,从善如流地准备道歉。
“不客气。”男人低沉而缓和的嗓音回应了她。
竟然真是他。
盛如灼心里嘀咕了一句。
按原书的描述,裴家这位唯一的继承人性情稳定、沉着,作风非常绅士。
为了表现这位继承人的优秀品质,书中用了大量笔墨,写他的过往。
书中有一段,一个外国富商曾经试图用美人计笼络人心,专门带裴郁臣去竞拍会挑美人,结果这位直接将拍会上的所有女孩买了下来,并且报警,一举将那销金窟给端了。
可谓是非常正义的守法公民。
思绪飘了不到两秒,盛如灼看见男人的手微微抬起。
那手很宽大修长,隐约可见如拂晓曙色般的淡青色血管,肤色苍白,给人一种洁净矜贵的感觉。
他的一只手伸出窗外。
盛如灼弯着腰,本就离车窗很近,下意识直起身子。
裴郁臣的手早已停下了,并没有要触碰她的意思。
他翻过掌心,上面俨然是一枚创可贴,语气温淡:“你在流血。”
盛如灼低头看去,自己手背一道薄薄的血痕,有点痛有点麻,
应该是拿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
她接过那枚创可贴,撕开,她贴得随意,歪七扭八的,担心没贴稳,用手指按压了一下,一边道:“谢谢。”
根据原书的描述,以及刚才的事情,盛如灼默默地想,好吧,这人真的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裴郁臣便没有再说话了。
他坐在车里的时候,盛如灼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能感受到一种上位者天然的、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道了谢,盛如灼就走了。
“裴总,盛大小姐来了。”司机一直关注着校门口的方向,说。
裴郁臣嗯了一声。
他往校门的方向看去,只见盛若灵穿着一条洁白的裙子朝这边走来,妆容完美,打扮得体,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精心护理过的,很合格的未来少夫人的人选。
盛若灵脚步匆忙,但刚出来,就注意到从另一侧走来的盛如灼。
盛如灼也看着她。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视线交汇时,盛若灵难得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你怎么……”
“我怎么?”盛如灼笑嘻嘻道:“今天应该发生什么事吗?”
盛若灵心里冒出一股怒火,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个场景,盛如灼不应该被揍进医院了吗?还是邓炎没动手?
到底怎么回事!
盛如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哎呀,你的亲亲男朋友是来找茬了,可惜,是个废物。”
打女人,能不废吗?
盛若灵:“你!”
她咬了咬牙,道:“邓炎要是真打你,你以为你能站在这里跟我好好说话?盛如灼,你最好别惹毛我,不然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周围没人的时候,她就不装了。
这种社会狠话配上她冰清玉洁的一张脸,非常违和。
盛如灼哈哈一笑:“好啊,那我等着。”
盛若灵没跟她争论,狠狠瞪她一眼,脚步匆忙地走了。
盛如灼也转身走了,走了没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打开。
来自闪电的信息。
b:有一个大单,接不接?
下面附了一个私密链接。
盛如灼点进去。
任务还没跳转出来,先显现的是雇佣方的信息——裴氏集团。
盛如灼眼眸微眯。
她回过头,目光微微转动,看向不远处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郁臣,让你久等了。”盛若灵拉开车门,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刚才在门口遇到我妹妹,跟她多聊了几句。”
她坐进车里,从小皮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非常自然地道:“你饿了胃会难受,我特地去教室拿的,黑巧,不甜。”
她很熟悉裴郁臣的口味,行事更是妥帖,包里经常带着胃药。
这些裴郁臣都知道。
巧克力递过来,他伸手接了:“谢谢。”
盛若灵微微一笑,心中不无得意。
裴郁臣对谁都是这样温和,但他有洁癖,从来不接别人递过来的食物。
他却不会拒绝她的东西。
盛若灵坐在裴郁臣身边,手中拿着的手机也随之放在膝盖上,屏幕朝下,突然亮了一下。
然后开始震动起来。
盛若灵脸上的笑容顿了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一个没有署名的号码,她烂熟于心的——邓炎的来电。
“不接么?”裴郁臣问。
他的语调寻常,盛若灵对上他的眼睛,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情,她有点儿冒汗。
“不认识的人,不接了。”盛若灵维持着自然的神色,挂了电话,道。
裴郁臣没说什么。
车子继续往前开着。
只是那枚巧克力,在昏暗的车厢里,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了地毯上。
男人用方帕一点一点擦拭自己的手指,从指尖到腕骨,缓慢而自然。直到手指被手帕上清冽的气息重新覆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