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黑球又在魏尔伦的双手附近出现。这个距离,他是绝对接不下的,没有人类能够接下这种攻击。
但兰波并没有害怕,反而加快了靠近的速度。——重力球没有飞过来。——是的,他很确定,他不会被攻击。
重力球飞到别的地方去了,向着天上的中原中也,还有地面上仍活着的人们和他们所躲藏的山岩。
阿蒂尔·兰波用所剩无几的力量制造了一个亚空间砸向他,这是一次毫无恶意的攻击,就如同打雪仗时同伴砸过来的雪球似的,但它仍是亚空间能量本身;
魏尔伦毫无戒备地被这一下攻击击中,径直砸向地面。原本那脆弱的亚空间并不足以将他击落,只是空间能量相互之间的斥力稍微起了点辅助作用。
一阵淡淡的烟尘逐渐消散,魏尔伦坐在地上,身上完好无损。他低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双眼微微闭合。他的皮肤上,犹如古代文字的纹路在游动闪烁。
兰波静静地走在已然饱受摧残、暴露出大量松散泥土的、呈小型擂钵状的大地上。
没有敌意、没有恶意,就像在原野上散步一样。
缓慢而坚定地走着。
当他站在了他的身旁,心中出乎意料地平静。魏尔伦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兰波弯下腰,半跪在他身边,他的指尖跃动起一个小小的特别的金色方块,然后,轻轻触碰了他的额头——他使用了那个能使奇点化后的亲友意识返回的指令式。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又一次感受到力量枯竭的无力,只能无力地顺着半跪的姿势撑着膝盖坐下。
其实,他说他会赢,没有差别,似乎也并不准确啊......
如果这一刻苏醒的保罗仍然要杀他,他并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因为,魏尔伦的状态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而兰波已无力对抗他的重力。
所以说,如果是被彩画集读取的异能生命体的状态,就会好很多——那样子就不用担心会被杀死的问题,完全没有落败的可能。
这么想着的兰波却十分平静,他甚至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下——这确实像个地狱笑话。
然后他又想到那个救了他的孩子不同寻常的眼神......但是,辜负那种心意似乎又是一件十分罪过的事啊......
当他重新抬起头的时候,他对上了魏尔伦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眼神。
——好吧,现在有个好消息,保罗他看起来不想杀他。
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奇怪,有些探究,又有些压抑着的不知是什么的情感,是愤怒,是惊惧,还是悲伤吗?
难道用那个返回的指令式会导致失忆吗?阿蒂尔·兰波忍不住这么想道。
天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还有闲心想这些,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失忆过,也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剧痛渐渐失真,带走了他严肃思考的能力?
“......你是幽灵吗?”沉默许久,并没有失忆也没有丧失语言能力的魏尔伦终于开口了。
“......”兰波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所以,他听到了他那时所说的话吗......?
想到这一点的兰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一刻的他并非幽灵,而是实打实的活人,只要抢救一下很快就会变得和之前一样生龙活虎......好吧,这个词可能不太适合用在他身上。
亲友他......究竟是期待那个幽灵......还是他这个活人呢?——他似乎快要被眼前人之前种种顽固的思想折磨得分不清这种问题的答案了......
一直不说话的兰波理所当然地被魏尔伦认作了彩画集制造的异能生命体。因为,这个能力所制造的异能生命体不同于其他,而是完全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告诉我…… 这是报复,对不对……” 魏尔伦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决堤般爆发了,愤怒、恐惧、无尽的悲伤交织其中。
“是为了报复我一直以来以非人类的姿态所说的那些话…… 是为了报复我对我们友情的辜负……”
“哈…… 哈哈哈。” 他低着头,发出苦涩的干笑,“喂,兰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是我背叛了你啊!”
说到最后,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大声呼喊着:“你应该狠狠地揍我一顿,再狠狠地踢我一脚,然后杀了我,像一个真正的谍报员处置叛徒那样!”
“这才应该是你留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原因啊!”
兰波毫无疑问地被魏尔伦的反应镇住了,在这个时刻忍不住微笑会不会太过分了一些......?
他还是努力忍住了微笑的冲动,顺着对方最后的话题,尽量平静地说出自己一开始准备说的话:“我在这个国家等你,只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魏尔伦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为什么?
“我一直都希望能帮到你,也始终觉得你在帮我,可我能做到的,仅仅是像那些装作明白一切的男人那样,给予一些老套的同情…… 我不知道这样的道歉能否得到你的谅解……”
兰波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遵从自己的内心,露出了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生日礼物没能让你满意,下次不会了……”
“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魏尔伦声音颤抖地问道,“要是把自己异能化,你就不再是人类了,仅仅是拥有记忆和人格表层信息的存在。你应该清楚这一点的。可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答案其实已经明了,只是不愿去理解罢了。
兰波,将自己从牧神的困境中解救出来,赋予自己生存自由的人。
兰波,训练自己,把自己培养成谍报员,和自己一起执行危险任务的人。
兰波,腼腆地把帽子递给自己当作生日礼物的人。
对不起——然而我现在才感到悲伤。
眼见魏尔伦陷入巨大的悲伤中,兰波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小心地问道:“保罗......你到底希望我是幽灵,和你一样的非人类,还是......“永远无法理解你孤独的”......人类呢?”
如果兰波一开始就是非人类,他当然希望他的亲友和搭档是他的同类,但是——
如果说,兰波为了他把自己变成非人......他感到了一种莫大的无法排解的悲伤和痛苦,如同上帝对他的嘲讽一般感到自己的可笑,仿佛以往那些非人类的执念都变成了攻向自己的矛!
“......我希望你活着。”最终他只能这么说道。
这一刻他意识到了,并非所有人类都可以平等地死去,兰波是他的例外。
难以言喻的欣慰席卷了阿蒂尔·兰波,他简直要因为彻底松了一口气而无法支撑立刻晕厥了,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是没忍心隐瞒,诚实地说出了那个事实:“那么,我确实活着。”
说完这句话,他倒在了魏尔伦的肩膀上。
引力场完全停下了,周围都静止下来。魏尔伦仍然一直坐在原地,他的心情和思维都乱作一团,他一时无法弄懂那句话究竟是骗人的安慰还是真实的。
但他无法一直坐在那边了,因为,有人在接近,也因为,他或许需要为可能还是个人类的兰波找个医生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