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里,皇帝倚在软枕上,神志虽然清醒却气息孱孱,“顾总使还没有找到吗?”
徐枫嗓音微颤,紧握着的双拳青筋毕露。
“回皇上的话,据长公主所供述,顾大人今晨早早地就从公主府离开,下官命千户们遍搜城内,暂无所获,微臣恳请皇上下旨,给下官一列禁军,允臣出城寻找,微臣定会把顾总使给找出来。”
皇帝正喝汤药,闻言并未吭声。
皇后曲腿上前接过空药碗,又接过曹总管呈上来的茶碗奉上去,皇上低头饮了一口,漱了漱嘴,吐进了漱盂。
皇后卷着帕子替他揩了嘴角,又奉上新茶,皇上浅抿了一口,就皱眉推开了。
皇后退下脚踏,柔声道:“皇上,您如今病体未愈,皇城守备不可缺,调禁军出城去找顾大人,恐怕不合时宜,再说,顾大人这个时候突然失踪,还有济王如今也一并下落不明,世上的事怎么会凑地这么巧……”
徐枫抬头看她,语气冷硬,“皇后娘娘,您贵为国母,说话要讲证据,空口无凭,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下官实在不知,娘娘究竟是何意图!”
一个小小的副使竟也敢这样呛她,不过碍于皇上如今醒着,她不敢疾言令色的把他打下去。
皇后冷眼看着徐枫,转头道:“皇上,臣妾只是觉得顾大人失踪实属蹊跷,再说,济王和顾总使的传闻,并非臣妾杜撰,如今这个关口,两人齐齐失踪,难道不可疑吗?”
顾常念在公主府被救走时,两个黑衣人已经被射成了刺猬,无从审问,等长公主派人绕到围墙外时搜寻时,人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如今箭在弦上,顺王已经顾不得去查究竟是谁救的她了。
先扣上谋反的罪名,即便她和济王都还活着,过了明天,只要他们敢回京,一律以逆贼论处。
徐枫跪在地上,以头叩地,“皇上,顾总使兢兢业业,忠心天地可鉴,请皇上下旨让臣出城寻找,等顾总使回来,自会证明顾大人的清白。”
皇帝多疑,给皇后设局虽然是他一手布局的,只是两人的失踪,却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皇帝脸色变了变,突然觉得有些气闷,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徐枫仰头,殷切地看着皇帝,却见皇帝闭着眼沉默了下来。
皇上不肯下旨,徐枫转脸看肃立在两侧,仿佛事不关己似的两位王爷,恨得后槽牙几乎咬碎。
他愤然朝上拱手,意欲再求,“皇上!求皇上……”
榻上的皇帝疾咳了两声,越来越剧烈,忽然仰脖,猛地从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
紫檀木脚踏的踏面打磨的光滑无痕,血液顺着脚踏边缘淌了下来,染红了榻下富贵长绒地毯。
地上或跪或站的几人怔在原处,反应过来都纷纷上前查看。
皇后扶着皇上尖声喊了起来,“太医!快叫太医!”
太医院的医官原本就在隔壁,听见动静匆匆赶了进来。
纯王把声息微弱的皇帝放平后退下脚踏,让太医上前诊脉。
皇上脸色灰败,竟像死了大半。
高太医膝行到上前查验,才搭上脉就变了脸色。
又颤颤巍巍地探头掀了掀皇帝的眼皮,一时吓得魂飞魄散,转头看看皇后,又看看两位王爷。
皇后看他呆头呆脑地茫然四顾,不由得逼近一步,“你还看什么!皇上他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皇帝的病情一向都瞒着皇后,如今没有顾大人在身边商量,高太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正惶惶不知从何说起,错眼间,竟看见顾总使撩袍跨了进来。
他仿佛看见了救星,打颤叫了一声,“顾大人!”
屋里的人又着实吓了一跳。
纯王看她若无其事的进来,眸子里难掩震惊之色,“你……”
徐枫激动得差点上前捶她一拳,到底按捺住了,只是颇为得意地暼了一眼皇后。
皇后和顺王完全是一副看见鬼的表情。
顺王是亲眼看见她被箭矢击中的,就算不能一命呜呼也得元气大伤。
如今她却一身绯色官袍,身形萧素,面上的容色竟比平日里还要殊胜。
顺王不知是心虚还是惊惧,看着她,竟出了一背的冷汗。
常念没理会众人各异的表情,径直走到榻前,焦急问道:“高太医,皇上究竟怎么样了?”
高无庸眼神闪烁,常念立刻会意。
皇帝突然真的有恙,现今实在不宜声张,先不论是不是皇后的手笔,那些军机重臣若是得了信儿,各自拥立所支持者为营,朝廷必要大乱。
况且,济王还未归京,她必须先撑住。
常念簇眉问道:“是不是上次的病症又加重了?”
高太医忙道:“是是,皇上忧思过重,急火攻心,加上连日夜不能寐,所以才吐了血,如今气血两虚,等微臣开了药,还是要多休息为宜。”
常念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过头朝皇后作揖,“娘娘,不若您先留下来侍疾,臣等先退下,好让皇上有个安生歇息的时候。”
皇后越过她,看了一眼榻上双目紧闭的皇上,对她的话表示半信半疑。
这个顾常念对于自己被设计谋杀一事竟然没有立时发作,皇后实在有些拿不准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时不知道究竟是留下好,还是暂时离开好。
正犹豫间,顺王上前几步搀住了她,皇后立刻身形晃了晃,状似要昏厥。
高太医疾呼,“皇后娘娘!”
殿里立时乱成了一锅粥,守在外间的一众御医听见连皇后也倒下了,一股脑齐齐涌了进来。
常念皱眉喝道:“皇上尚在昏迷中,高太医要在这里留守,刘贲,你带几个太医先送娘娘到偏殿医治。”
刘贲应了是,簇拥着顺王和皇后离开了。
外头雨势渐起,哗哗的雨势泄在殿外的金砖碧瓦上,殿里光线晦暗。
曹总管惶惶地跪在榻前,“顾大人,皇上他……”
高无庸看了一眼仍在一旁站着的纯王,不知该不该说。
常念微微喘了口气,朝纯王拱了拱手,转头示意高无庸说话。
高无庸咽了口唾沫,“皇上他,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