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婧怡在辉辉妈的搀扶下站起来,穿上外套、棉拖鞋就出了门。
她一步一步,慢吞吞朝着家属院的大门走去。
果然如辉辉妈说的那般,还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顾芳芳‘呜呜呜’的哭声。
岑婧怡沉了脸。
辉辉妈头一次见她表情如此凝重,都不敢出声,只默默地搀扶她。
终于来到家属院门口。
岑婧怡站在门内,没有出去。
门外,顾芳芳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伤心欲绝地呜呜痛哭着,也没注意到岑婧怡来了。
哭了将近一分钟,她突然抬头,这才注意到被辉辉妈搀扶、正站在门内的岑婧怡。
她登时愣住,连眼泪都忘了流。
回过神,立马手脚并用从地上站起来。
“嫂子!”顾芳芳激动想往家属院里冲。
两个端着真枪实弹的站岗士兵立马阻拦。
顾芳芳没办法,只能站在门外冲岑婧怡哭喊:“嫂子!嫂子我被人骗了呜呜呜,你和我哥一定要帮帮我啊呜呜呜…”
岑婧怡不为所动,依旧表情冷漠。
她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接道:“你哥不在,出去了。”
“出去了?”顾芳芳止住哭声,手背擦泪,“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嫂子,你先带我进去吧,外头好冷。”
顾芳芳满脸泪痕,可怜巴巴的模样。
不明所以的人见了,八成要以为岑婧怡是容不下小姑子的厉害嫂子。
可岑婧怡才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她直接冷冷拒绝道:“我不会让你进来的,你哥如果愿意帮你,可以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顾芳芳错愕愣在原地,苍白的嘴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静姐。”岑婧怡对搀扶自己的辉辉妈说,“麻烦你扶我回去吧。”
辉辉妈回过神,“哎!”
两人转身要走。
顾芳芳立马激动阻拦:“你不能走!岑婧怡!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部队分给我哥的房子,我是他妹妹,我也能住!”
岑婧怡冷眼看她,“就凭你哥亲口跟我承诺过,不会再让你们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什么?不可能!你说谎!肯定是你在说谎!我哥最疼我了,怎么可能不让我进去!”
顾芳芳情绪激动,想要冲破站岗士兵的阻拦。
哨兵肃着脸,动作极快给子弹上膛,对准顾芳芳。
“站住!请退离警戒线!”
“把手举起来,不要动!”
两个哨兵都是表情严峻,大有随时都会开枪的气势。
顾芳芳吓得不敢动弹,视线在两个持枪哨兵身上逡巡。
“后退!”哨兵喝令。
顾芳芳吞咽口水,后退两步。
突然看到家属院里的岑婧怡,理智瞬间被愤怒吞噬。
她抬腿就想冲进家属院。
‘啪’!
一枚空包弹打在距离顾芳芳脚尖还有五厘米的位置。
“最后一次警告!”哨兵快速上膛,对准顾芳芳。
顾芳芳吓得脸都白了,差点没能忍住尿。
“退后!”哨兵再次冷斥。
顾芳芳这次不敢再造次,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岑婧怡站在家属院内,除了哨兵打出那包空包弹时下意识闭了眼睛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反应。
站在她身边的辉辉妈则是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今天是周六,辉辉妈担心真闹出人命,吓着家属院的孩子们。
她挥手,高声劝告:“姑娘!你快走吧!可别再闯岗了!哨兵是真会开枪的!”
“不用理她。”岑婧怡说,“我们回去吧。”
站了这么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腰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辉辉妈见她扶腰,也突然反应过来她还在休养,连忙双手扶她朝里走。
顾芳芳脸色苍白、满脸泪痕站在家属院外,眼睁睁看着岑婧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她不甘、愤怒,还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再次吧嗒吧嗒往下流。
路过的行人都好奇扭头看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咖啡馆。
胥毅峰和顾延卿面对面而坐,两个人面前都有两杯深咖色度咖啡。
两杯咖啡都没喝多少。
顾延卿是因为喝不惯。
胥毅峰则是因为没有心情品尝。
从坐下到现在,两个人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都是胥毅峰问一句,顾延卿简短地答一句。
问的也是‘你当兵几年了’,‘听说你现在是团长了’之类和顾延卿有关,但没什么营养的话。
顾延卿抬手看表,说了进入咖啡馆后第一句主动开口的话:“如果没其他事,我要回去了。”
他不放心岑婧怡一个人在家。
工作日让嫂子们帮忙照顾就算了,周末怎么能还麻烦别人?
胥毅峰不明所以,抬眼看他,“要回去工作吗?”
顾延卿默了两秒,否认:“不是。”
“那再聊一会儿吧。”胥毅峰:舔了舔唇,终于进入正题:“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
“年前,我媳妇去鹏城找她朋友,远远看到了你。”
胥毅峰点点头,想起和他见过两面的涂月华。
他又问:“你养父母对你好不好?”
顾延卿又陷入了沉默。
这让他怎么回答?
说好,那是假话。
说不好,又像是在故意卖惨。
他沉吟了几秒,才道:“有饭吃,高一辍学,务农三年后当的兵。”
胥毅峰的呼吸滞了滞。
普通家庭怎么会让考上高中的男孩辍学回家务农?
如果不是当兵,在部队有了建树,恐怕这辈子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而他从小当成亲弟弟一样宠着的‘弟弟’,从小享受最好的学习资源,哪怕考不上大学也能从容地复读两年。
大学毕业后,更是想出国留学就出国留学。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胥毅峰的眼前交织。
胥毅峰心情复杂不已。
一方面觉得对顾延卿亏欠,一方面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远在国外的‘弟弟’。
父母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事故双双去世,留下他作为长子,自觉担任起了抚养年仅十岁弟弟的责任。
这十八年来,他做到了‘长兄如父’,从衣食住行到学习成长,他都尽力提供最好的条件。
如果他培养的是面前这个和他长得有七分相似,在泥泞中都能凭自己的本事在部队闯出一番天地的男人…
胥毅峰忍不住这样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