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蕴初倒完茶,一抬头,就见苏荔荔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杏眸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轻声问。
苏荔荔抿唇笑,不说话, 等对面三人都低头品茶,她才将手悄悄伸进梁蕴初手心,一笔一划写字。
梁蕴初被她软嫩的指尖挠得掌心发痒,还要分出几分心神辨别她写了什么。
然后他半倾着茶壶的动作一顿,茶水差点洒出来。
她写的是:
爱你!
苏荔荔撩拨了人,若无其事抽回手,喝了口男朋友泡的茶,入口微苦,却又回味甘甜,难怪说是好茶。
精致的早茶点心端上桌,苏荔荔夹了一个虾饺,小口小口品尝,边听四人聊天。
除了黄先生,另外两位老外的汉语一般般,中间夹杂着许多英语,苏荔荔竖起耳朵,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一半,只是有些专业的商业和金融词汇她听不懂。
谈话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期间黄先生等人也没有冷落苏荔荔,时不时地会把话题抛给她,知道她在备考中文系的研究生,三人都表示佩服,中文真是太难了。
总之,气氛非常地轻松愉悦,分别时,苏荔荔还加了三人的联系方式。
说了再见,苏荔荔摇着梁蕴初的手:“我以为你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梁蕴初把她的手握紧,放进自己口袋里暖着。
“因为我留了别的男人电话啊!”苏荔荔以为他会像电视剧的霸总一样铁青着脸阻止,但又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
那好像不像他。
“他们给你名片,你保存他们的号码,这是礼貌,我不会为此生气,”梁蕴初神情温和,“荔荔,你有自由交友的权利,无论同性还是异性,只是我希望我有知情权。”
他毕竟比她年长几岁,社会经验更丰富,能帮她判断身边的人到底值不值得相交。
苏荔荔撇嘴:“你可真大方,如果你有关系好的异性朋友,我会不高兴的。”
她就是那么小气的。
梁蕴初听出了她的话外音,笑了:“乖宝想看我吃醋?”
苏荔荔傲娇地仰起头:“对!”
“吃醋说明内心不自信,嫉妒,是不成熟的行为,荔荔,我想,我不会吃醋。”梁蕴初轻触她的额头,“我也不会让你吃醋。”
吃醋表示她缺乏安全感,他不会让她有那样的感受。
“那好吧!”苏荔荔想了想,确实,他一向是成竹在胸的,吃醋什么的,确实不像他会做的事。
两人手牵手去园区。
一边走,苏荔荔一边叽叽喳喳说话:“我第一次上游乐园玩是在申城,我初二的时候。”
那是个暑假,苏荔荔跟着还没成为姐夫的方明华的一个哥儿们出门打工。
他们县服装业特别发达,有些小老板也会去别的城市插忙,苏荔荔就跟着到了申城。
一般插忙工去了后是非常忙碌的,因为要厂家要紧急出货,除了睡觉,几乎没多少休息的时间。
方明华的哥儿们作为小老板对苏荔荔还是挺照顾的,看她年纪小,没强制她晚上加班,累了白天也能请假。
苏荔荔脸皮薄,即使累得要命也不好意思说要休息,累还是其次,他们这次的任务是做后道包装,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十点,一整天都是站着的,她的脚实在酸得受不了。
小老板看不过去,给她放了几天假。
他们当时在郊区,住在一个农家院子里,人家不管饭的,中午和傍晚只能出来出去找吃的。
苏荔荔太累了,睡到下午,肚子咕噜噜叫,一个人去吃东西,她有些路痴,走走认认路,半途停在路边坐下来揉自己酸疼的脚。
这个城市对那时年仅十三岁的苏荔荔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尽管这里的人说着和家乡差不多的方言,尽管她所到之处并没有多繁华。
“然后呢?”梁蕴初问,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苏荔荔挠挠鼻子:“然后我遇到了个大哥哥,他也一个人坐在路边。”
苏荔荔从小就是个心软的孩子,这时的她还没那么社恐,就主动跑上去问人家需不需要帮助。
没想到大哥哥看着冷冰冰的,也不理人,苏荔荔虽然被苏妈严厉对待,但生活环境单一,又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人可单纯了,自己就嘚吧嘚吧说,傻孩子把什么都秃噜了,包括她的名字和籍贯。
现在想来,她能平安活到这么大真不容易。
在她自我介绍完后,大哥哥好似放下了戒心,态度温和许多,见她走路慢吞吞挪,还好心地背她。
苏荔荔放了几天假,就和大哥哥玩了几天,在大家去上班后出门,傍晚回来,竟然无人察觉。
“他带你去干了什么?”梁蕴初继续问,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傻姑娘。
“他带我去了游乐场,还带我吃了好多好吃的,对了,还去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楼。”
“那几天,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呀!”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在那么大的游乐场玩,第一次走进画册里才见过的房子,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繁华和富丽堂皇,那是小镇姑娘未曾见过的世界。
苏荔荔揪着手指:“哎,吃东西和玩的钱都是他付的,我都没机会还。”
苏荔荔身上只有一百多元,她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奈何大哥哥太强势了,那股说一不二的气场让苏荔荔压根不敢说拒绝。
临分别时,大哥哥还给她留了号码,苏荔荔依稀记得,他说他不是申城人,在国外念书,这次回来是为了祭拜已逝的老人,顺便处理一些产业。
苏荔荔没有手机,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张在繁忙的学业和姐姐结婚装修的的兵荒马乱中终究还是被弄丢了。
那个炎热的暑假,辛苦的打工生活中偷闲的几天,就好像脱离她平凡日常的一场梦,走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闲适漫步,间或回头朝她笑的少年,更像是一场梦。
少年眉眼霁明,举手投足优雅内显,苏荔荔年纪小,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同,他们的不同。
留学生、流利的外语、大城市的小洋楼,锃亮的看起来就超级贵的小汽车……这些都和她无关。
梦境和少年都瑰丽美好得仿佛不曾真实存在过。
过后的几年里,苏荔荔潜意识地将那几天遗忘了,她本就有轻微的脸盲,那张英俊的面容逐渐模糊,连音标都还没学会的她也记不住那个发音奇怪的英文名字。
说完,苏荔荔轻呼出口气:“我好像忘了他,但那个夏天,却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