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栋别墅前,高岭觉得熟悉又陌生。
明明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却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何渊对高岭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她是个心思灵敏的女孩儿,见高岭犹豫不前,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高岭的手,仰起头笑道:“阿岭,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们可以明天再来,或者,我可以替你进去。”
听到说话声,里面一个中年妇人赶紧冲了出来,一边打开门一边问道:“是你吗?阿岭是你吗?”
问完,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泣不成声。
“怎么了?”高岭赶紧问道。
“你爸……你爸快不行了。”
高岭赶紧冲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灰败得像一片了无生机的黄叶一般的男人,心里慌了。
“叫救护车。”高岭赶紧朝着身后的何渊喊道。
“不用了。”躺在床上的男人摆了摆手。
他呼吸有些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缓了一下才说道:“我撑着这口气,也就是等你回来见一面,听说你结婚了,就是这个姑娘吧?”
何渊看了看高岭,赶紧上前,想了想,说道:“爸爸,我是渊渊。”
“渊渊,是个好孩子。”男人努力弯了弯嘴角。
高爸爸看向高岭:“阿岭,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你妈妈以后就一个人了,你别跟她置气,有空了,多来看看她,她老是看着门前那条路发呆,我劝她搬家她也不肯,看着怪吓人的,不叫人放心。”
高爸爸看着高妈妈,高岭妈妈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知道了。”高岭声音也哽咽了。
“阿岭,你一向是个好孩子,是爸爸妈妈错了,爸爸一直想跟你道歉,又有些不好意思,拖着拖着,最后,还是让你先来见我了,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你肯定也不会跟我计较。”
“你……”
高岭想了想,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看着床上的男人说话很艰难的样子,又觉得,或许不该问,不该让他多说话。
“你一定是想问我生的什么病,为什么不去医院。人嘛,都是贪生怕死的,何况我还有你妈妈,她向来是个不让人放心的,所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
所以,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高岭心里突然开始下雨,很冰冷很冰冷的雨,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冻结成冰。
“生老病死,到了我这个年纪,该有的已经有过了,我没什么的,就是拜托你多多照顾你妈妈,你也是当丈夫的人了,应该能理解我的。”
“好,我知道,你别说了。”
高岭看着父亲说一句话要缓好一会儿的模样,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我等着你回来,就是跟你说话的,我怕,有些话不说,就再也说不了了,我没事的,身上也不疼,就是呼吸困难点儿。”
……
三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高爸爸的精神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高岭放下心来,带着何渊回了家,本想着第二天再回来看他的,结果半夜,收到了高妈妈的信息,说,他走了,走得很平静,没什么遗憾。
参加高爸爸葬礼的时候,看着一脸肃穆的高岭和何渊,徐盼就在想,好像,长大也没那么好。
小时候,我们总希望快快长大,长高。
因为长大了可以不被爸爸妈妈管着,长大了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挣钱,长大了好像就有一整个广阔的世界等着我们去征服,长大了,好像就无所不能了。
可是,不是的。
我们在长大,就有人在变老。
等我们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们或许就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
见一次,少一次,原来是真的啊。
但,每个人,总是都要走到这一步的。
好像,除了接受,我们别无他法。
有的人,我们来得及好好告别,好好拥抱,有的人,甚至我们连再见也来不及说。
所以,想去见什么人,就去见吧。
想要拥抱的时候,就拥抱吧。
想要亲吻的时候,就亲吻吧。
想要牵她的手,就去追吧。
人生漫长,但是,好像又没有那么长,所以,想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做吧。
因为,有的人会偷偷溜走,会偷偷离开。
他们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虽然明亮,但,无比遥远。
高岭在葬礼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把何渊交给了徐盼。
徐盼一脸懵,齐越笑了笑,道:“放心,我在。”
然后跟了上去。
徐盼跟何渊看着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高岭也没有走远,只是开车去了家附近的一个游戏厅,陈旧的一个铁皮仓库,早就没有营业了,里面的机器都是很老很老的款式。
高岭看着那些老旧的游戏机,脸上有淡淡的笑。
他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哥哥很优秀,是大家眼里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兴趣多,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并且,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好像天生就是要成为父母的骄傲。
哥哥孝顺父母,活泼开朗,对他这个弟弟也很好,而他,木讷,少言,哥哥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情,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也不一定能做到。
所以,爸爸妈妈总是逢人就夸哥哥,轮到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说,只希望阿岭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了,所以他一直觉得,爸爸妈妈以为他这个儿子是可有可无的,是不如哥哥的,哥哥是他们的骄傲,而他,是他们连提也不愿意提起的。
他很喜欢哥哥,可他也嫉妒哥哥,为什么哥哥可以那么厉害?为什么自己没那么厉害?
他想跟哥哥亲近,却又不敢。
每次,都是哥哥主动走向他,说:“走,哥哥带你去玩儿。”
他们最常来的,就是这个游戏厅,每一个游戏哥哥都玩得很好。
那个寒假,哥哥带着他来玩儿,却在回家的路上为了救他……
后来,他买下了这个游戏厅,却再也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