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岭一直都觉得,父母怪他是应该的,他也在心里怪着自己,从未真正释然过。
那时也是快过年了,他跟哥哥一起去游戏厅,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哥俩高高兴兴地回家吃饭,结果,在路上阴阳两隔,那是他记忆中最灰暗的一个年。
操办完哥哥的葬礼,从墓地回来,他的东西就被父母丢了出去,他的房间被他们砸得乱七八糟,他们用最恶毒的话骂他,诅咒他,让他滚出那个家。
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那个时候,他十七岁。
他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那条夺走了哥哥生命的路,他停在哥哥被撞的地方,怔怔地看着地面,仿佛还能看到一丝丝殷红的血迹,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可我现在去死,哥哥也不会活过来了,不是吗?
于是,他想着,哥哥为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他就不能颓丧,就应该带着哥哥的那份儿更好地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一滴泪水从眼眶滑落,落到下巴时,已经从温热变得冰凉,他轻轻抬手拭去,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轻轻说道:“哥哥,新年快乐,阿岭,新年快乐。”
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陈涵的电话拨了过来——
“徐小盼,新年快乐,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陈涵的祝福刚好卡在零点,混杂着烟火的声音,她听得出来,陈涵是真的开心,以后的陈涵身边会有王云朗,会有他们的孩子,她再也不用一个人苦苦熬过所有的艰难,真好。
“陈涵涵,新年快乐,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嘿,你这懒家伙,偷我的词儿,不过,看在过年的份儿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大肚涵涵的大度,哈哈哈哈。”
“盼姐,新年快乐!要幸福!”陈元的声音。
“元元,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实习顺利,恋爱顺利,一切顺利!”
“谢谢盼姐,也别忘了早生贵子!”
这个陈元,怎么还开始催生了?怎么?涵涵肚子里的不够,还想同时有两个小屁孩儿围着你喊舅舅?
徐盼没来得及吐槽,电话那边传来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盼盼,新的一年要跟越越好好在一起,不要难过,不要生病,怕冷就多穿点儿。”
徐盼鼻子一酸,脑海里浮现出陈涵爷爷的样子,眼泪没忍住,掉了下来。
齐越赶紧把人拥进怀里,一边忙着给媳妇儿擦眼泪,一边笑着对那边说道:“爷爷,我们过几天去看您,祝您新年快乐,不要操心,不要生病。”
“好好好,越越,盼盼是不是又哭鼻子了?这小丫头,从小到大就爱偷偷哭鼻子。”说着说着,陈涵爷爷的眼角也挂上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从小到大,他最心疼的,其实就是徐盼,陈涵和陈元至少还有他和奶奶,可是徐盼……
他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每一次见到盼盼,她都吸着鼻子,鼻头通红,感冒着,她总是穿得很单薄,甚至有时候,衣服不是在腰上就是袖子短了,根本不合身,寝室的被子还是夏天的,所以到了初二初三,每年他帮陈涵换厚被子的时候,顺便也给她换一床厚被子,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会被冻成什么样。
可是,初一那一年,终究还是让她落下了病根,他一直后悔,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早点给她一床厚厚的被子。
想着想着,眼泪又掉下来一颗。
陈涵一把给爷爷擦掉眼泪,冲着电话里喊:“徐盼盼,你自己是个爱哭鬼,还把我爷爷给弄哭了,到时候你自己回来哄啊。”
“臭涵涵,我才不是爱哭鬼呢。”
“你就是你就是,从小到大,别人怎么欺负你都不哭,别人一对你好你就哭,爱哭鬼!”
“陈涵涵,你给我等着,过几天我跟越越回来扫墓就顺便回来收拾你。”
陈涵声音一下子软了,认真道:“好啊,你快回来吧,我都想你了,今年你不在,我好不习惯,晚上旁边睡着个王大狗,都没人陪我偷偷在院子里烤红薯吃,也没人跟我聊通宵了。”
徐盼鼻子又是一酸,她也很想陈涵,想陈元,想爷爷,想那个灯火通明的温暖小院。
没等得及徐盼煽情,王云朗冲过去挠了挠陈涵痒痒,陈涵哈哈哈哈一阵爽朗大笑,酸不溜丢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她在王云朗腰上使劲儿拧了一把,然后笑着朝电话说道:“大过年的,不说那些酸啾啾的话了,我跟你说,我最近可是鸡飞狗跳,王云朗那个傻大狗,昨天非得站在小竹椅上拿东西,把爷爷做的小竹椅又踩坏了一把,真的,要不说他跟你家越越是兄弟呢,这破坏力,一样一样的。”
“你让王大狗赔,越越说了,他也会找机会赔给爷爷的。”
“赔什么赔,他们俩谁是外人了?你这臭丫头,三天不打,开始乱说话了是不是?”
“嘿嘿,我就知道,我们家涵涵是刀子嘴豆腐心。”
……
两个人叽叽呱呱地聊了半个小时,陈涵困了才挂断电话。
徐盼转过身,就被齐越捞进了怀里,一个缠缠绵绵的吻之后,他下巴抵在她脑袋上,轻轻柔柔说道:“老婆,新年快乐,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徐盼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齐越,笑道:“老公,新年快乐,我也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然后,齐越的吻又落了下来。
屋外,烟火绚丽。
屋内,温暖缠绵。
爷爷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楼上走,还特意放轻了步子,一边走一边小声道:“阿南,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哦,撒狗粮都不顾我们老年狗的死活。”
齐越跟徐盼齐齐转头,笑着朝爷爷的背影大声喊:“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你们快点儿给我生个龙凤胎曾孙,我就更快乐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