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石三问起是否害怕黑刹,众皆摇头道:“怕他作甚?”
石三又问:“他要杀人,该怎样?”
众人皆瞪大了眼睛,道:“便与他决一死战!”
石三又问:“若是久战不胜,又该怎样?”众皆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清风抢先答道:“定然是要一战到底,直打到最后一兵一卒。”
石三欣然道:“勇气还是要有的,只是,并不一定要战到最后一兵一卒。兵者,诡道也,只要学会战法,还是能够在取得胜利的同时保全战力的。”又问道:“清远他们修养的怎么样了?”
东方云起道:“这几日叫弟子们带着万里山河图去寻他们,据回报称,除古灵之外,别个都已痊愈了。”
石三道:“既然如此,还是要按照州县之数,叫他们遍布全国,能够迅速的在敌后占据一席之地,如此一来,新党才有据点,才有挥拳的空间。”
惠灵公道:“这一次难道不能一劳永逸吗?”
石三意味深长地道:“黑刹之兵如蒲草藩篱,一旦落地,便迅速生根,想要彻底清除,非一日之功。”见众人不解,又道:“你道惠泽是寻常之辈?他来讨伐,自然不会倾巢出动,要以点击试探,再辅以全面进攻,此一招出乎白崇一的意料之外,必然一点取胜而全线溃败。一而再、再而三,加之城失将损,攻讦他的心里防线,早晚是要溃防的。”
清风问道:“溃防之后又待怎样?”
石三道:“溃防之后,或是迁都,或是死战,二者选其一,你以为白崇一会选哪一条呢?”
清风道:“自然是要选前者。又会迁到哪里去呢?”
石三反问道:“若是你,你又会迁往哪里呢?”
清风想了想道:“若是我,除死战之外,别无他途。”
石三笑了笑,又问东方云起道:“若是你,你往哪里退?”东方云起想了想,道:“绝崖!”
石三问道:“为什么?”
东方云起道:“绝崖看似绝境,却多有绝处逢生之机。一则沉沙岛已被白元收入囊中,可作退守之地;二者,不远处便是其盟友汉美,随时可召唤后援;三者有横断山脉隔绝,黑刹来攻毕竟是要有许多阻碍。”
石三点点头道:“云起言之有理,绝崖乃是个绝佳之地。”看了看众人,道:“依我之见,抗击黑刹,至少要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且称之为溃败期,如沉积之木,历经光阴侵袭而腐朽,轻击之下,便溃散脱落,如污泥散沙,这一阶段要死许多人,丢许多地,极考验当政者的耐心和决心,稍有松动便会一泻千里、一蹶不振。第二阶段,且称之为阻击期,察燕全国进入退无可退的境地,除绝地反击之外别无他途。到那时,察燕官民实现大联合,形成统一的防线,给黑刹予以迎头痛击,粉碎他的幻想奢望,此时虽亦有伤亡,却不再是任人屠戮,以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为荣。第三个阶段,且称之为反击期。彼时黑刹野心受挫,开始进入收缩防御状态,只要察燕还能保持联合状态,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援军赶到察燕,一为讨好,二为分羹,三为抢占先机,从当前来看,无非就是汉美与霍卢两家,至于华夫,必将自食其果,被历史的浪潮所淘汰。”
周毋庸点了点头道:“这期间,必然要经历多重苦难,对我们新党而言,还是要咬紧牙关,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
惠灵公抢着问道:“不要只说未来气象,我们最想知道的是新党的前途命运,以及我们能做什么,需要注意什么,不要走了弯路才是。”
石三道:“这三个时期,对新党而言,也要依据形势变化,适时调整战略要领。在溃败期,要尽量减少伤亡损失,尽量避免与黑刹正面冲突,利用好三面兽一族,在各州县建立起据点、节点、联络点,在黑刹后方燃起星星火光。看似微不足道的点点火光,若是连成一片,便能够形成燎原之势。这并非逃避,而是依据敌我双方的形势,所做出的战略转移。在阻击期,我们能做的,就是要继续稳扎稳打,一是要做好动员,利用好白泽尊者赐予的白玉牌,争取百姓的坚定支持,做大新党实力,厚植胜利的土壤。至于全面反击期,新党已有了足够的实力和号召力,能够将两个至多个节点之间连接起来,形成一张巨大的天网,拦截住黑刹的后路,防住他的反扑。”
赤羽道:“白泽尊者临行前,给石三点了包括我二人在内的九个人,为他们各留了一道真气,稍后将一一传输。这道真气一来能够助力修为提升,二来能够清神醒脑,叫你境界上有一个极大的跃升,三来能够在身体里埋入一个坚守,就是‘为百姓计’,这也是方才石三讲到的,要发动百姓,借助察燕全民族的力量,推翻黑刹的压迫统治。”
叶一剑道:“这一路虽是崎岖坎坷,却也十分有趣,待明日上阵杀敌时一定叫我打头阵,我倒要见识一下,那惠泽与子悠是不是三头六臂,竟能将偌大个察燕搅得不得安宁。”
清风道:“黑刹我倒是见过的,三头六臂倒不至于,却也是十分蹊跷,主要是在人头脑里使手段,畏畏缩缩,胜之不武。”
媃儿半躺在那里,道:“在头脑里下功夫并不是什么猥琐之事,驭念术本是修行的一种,只是有些人用之以行善,有的人用之以行恶,若修行以善恶论之,天下哪还有伟岸正道的功法?噬灵阵虽是诡谲,却也是脱胎于巫伦族,也曾是察燕大地上一颗闪耀的星辰。”
石三见众人说得渐行渐远了,便及时收回来道:“眼下还不是讨论形而上的时候,既然已经定好了路径与方法,还是要尽快将其变作现实。”
赤羽随口说道:“我点到名字的留下,其余者先回去吧。”其实,在石三看来,清风与清远两个的真气可以先暂缓,九道真气完全放出了虽有助于尽快形成合力,然而,却又打消了大多数人的积极性,至少从他们心中,将这九个人视作另类、特权,脱离了大多数,不过,既然赤羽把话说出去了,他也不便反驳,在那里等着他叫名字。
赤羽将叶一剑等人留下,其余都遣散了。除清远之外的六个人都坐在那里等着,各个心里都知道,所谓的九人,必然是自己了。石三看了看众人,说道:“这道真气不是以我个人的喜好,也不是什么优劣尊卑的代表,白泽尊者之所以点名了我们几个,还是以品行论、善恶论、结果论。自古以来成功者,都有‘缓称王’一说,这告诫我们,要有个清醒的认识,今日与白元的和平相处来之不易,明日与黑刹的争斗也不足为惧,这道真气除了你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这道真气除了你自己,什么都能改变了。要怀着第一句的谦逊,更要怀着第二句的信心。”说完,见众人点了头,便从叶一剑起,一一传输了真气。方传输完,只听弟子上前报说:“白元遣使求见。”
赤羽向石三说道:“他怎知我们在这里呢?”
石三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来的路上我已发现了有人跟踪。既然合伙,倒也无妨,早晚是要发现的。”
赤羽问道:“如何应付?”
石三道:“无非两件事,一件是要收编新党弟子,这一条万万不可答应。第二件事,便是借我及三面兽一用,必是为防备黑刹总攻之所为。”
清风道:“若是按照师叔所说的是划分三个阶段,这第一阶段为溃败期,又何必做什么反抗呢?只等他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便是了,以逸待劳岂不是更好吗?”
石三道:“自古有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全力防范尚且是溃败之态,若是放任自流,哪里还会有后来之势,且看他是什么说法,再做定夺吧。”石三传过真气之后,众人皆盘腿坐在那里吸纳。只见白元使者进来,宣了白崇一的口谕,道:“如今国家危难,往征调石三及三面兽族众三百人往宗门救援。”宣罢,领了赏钱,便返回宗门去了。
清风凑上来道:“师叔,我们有自己的打算,还要听从他的指挥吗?”
赤羽也上前一步道:“清风所言及时,只怕他心怀歹意,叫我们在前面做垫脚石。”
石三道:“垫脚石是做不得的,但也不能落了口实,对于白崇一的指令还是要‘择其善者而从之’,三面兽一族抽不开身,只能由我前去复命了。”
白灵儿忙道:“不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我们怎么办?”
石三笑着道:“你当黑刹果真是煞神吗?不过是纸老虎罢了。我与他们接触一二,也好知道其长短深浅,日后应付起来也能心中有数,你、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自有保全安危之术。”
清风说道:“休要骗我们了。当年在伊督时,若不是乘黄尊者提醒,如今早看不见你的踪迹了。”对着众人讲起当年的往事来,最后又道:“从那之后起,我便下定决心,再不叫你经历风险。如今整个新党,上下全靠你的指引,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后面的二阶段、三阶段岂不是要功败垂成吗。”
周毋庸也附和道:“我们说的你还是要听,如今的石三,并不是你个人的,还是我们大家的,个人的石三,你不保重也就算了,新党的石三,若再不保重,就是对我们不负责任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劝着石三不要往白元宗门去。
石三道:“若不是事出紧急,以白崇一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叫我的,既然来叫,必然是到了无助无奈的地步,我若不去,恐怕事情会更糟。”众人欲再劝,石三摆摆手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昔日我们遇到这等危难,也是要求神拜佛,只愿能够得一方尊神庇佑,如今我为尊神,又怎能不庇佑世人呢?”说完,也不叫清风或是清心,自己一人,步出山门,脚下轻点,纵身跃入云端。
黑刹近来定然是不太平的,他没想到这般田地竟然还会有反抗者,竟然还会跑到他的地盘上,杀人越货。对于惠泽来讲,他是希望冷处理的,借此机会,以白松的性命换取一到两州的土地,这样一来,黑刹的爪牙便伸到了白元内部,接下来的行动便会简单很多。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派出的使者竟然也被人斩杀在白元大殿之上,且不论得失,这一招乃是对他和黑刹的极大羞辱。直到这时,惠泽还是在等着白崇一登门致歉,或者干脆将行凶者送到黑刹来,任他发落。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据他的线报禀言,石三不仅没有被捕捉,甚至还堂而皇之的成了白崇一的盟友,要联合起来对抗黑刹。是可忍孰不可忍?惠泽忍无可忍,便纠集了所部弟子,向白元宗门所在的大关城发起了攻击。
行到半路上,只见浩渊海上遮天蔽日,飞来许多黑影。惠泽猜中了几分,便微微皱起眉头来,他从没想过要将洛川引来察燕,没想到他会不请自来。如此一来,他经营许久的基业,又要与人分享了。
片刻之后,那黑影飞到眼前,果然是洛川行者,众皆默然,只有子悠赶上前去,抱着洛川,不住地摇晃道:“师兄何故赶来察燕?”
洛川道:“前日我听子弟报说,你二人在察燕混的风生水起,占据了其大半国土,我还不信,特来查探一二。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惠泽心里道:“想必是被宫本与井上两个驱赶出境,走投无路之际才想起要来投奔我们。你来了,叫我的位置往哪里摆呢?”心中怏怏不快,脸上便紧蹙着眉头,叫人看出情绪来。洛川这样的人物,岂能不知,只是,上桑那几块土地尽被宫本与井上抢了去,早已没了他立锥之地,来察燕自然也是无奈之举。他向来是通晓情理的,知道先来后到,更知道尊卑有序,昔日在上桑时,他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大哥,然而如今来到察燕,他未立寸功之下,又怎好占据别人的成果呢?自然要入乡随俗,甘居别人之下。于是,便冲着惠泽说道:“这里的一切还是要以惠泽师弟为主,我只是作为援助,帮你们攻取更多地盘。”
子悠并不客气,对着身后的弟子道:“漂亮话等回去再说,还是快快赶路吧,再晚些,白崇一该有防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