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副阵仗,和所谓“无极宫”的名头,石三想到了从白元叛逃到党项,后来又销声匿迹的白霖、白无疾父子。看了看这府衙里的布局、驻防,考量自己的实力,想来一人独战父子两个应该不至于一败涂地,但若是他们再有些助力,那就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了。趁着弟子进去通报时,石三悄悄拉住现世佛的手腕,向那家丁道:“我今日有事,先去也!”脚掌猛蹬地面,像离弦之箭,向上射飞出去。留下那一众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果然,从那无极宫走出来的,正是从北境之战逃出生天的白无疾。他看看仰头看天的众人,问道:“他怎么走了?”
那家丁道:“扔下一句话就飞走了,不知何故。”白无疾想到此人定是真正的白元弟子,便厉声问道:“怎么不去追?”那家丁道:“怕误伤了自家人!”白无疾扔下一句:“穿同样衣服的就是自家人吗?”纵一纵身向石三追去。
石三哪里是逃跑,乃是使得一个“调虎离山”之计,用意就是将白无疾引出老巢,轻松拿下之后,再以此激怒白霖,趁他丧失理智之机将其彻底铲除。现世佛是个实心眼,哪里能明白石三的用意,问道:“你一心要见他们主家,怎么到了跟前又逃了?”石三道:“你且在那边山坡上等我,半个时辰后我再来寻你。”说着,松开了手。现世佛茫然不知所措,石三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快去!”于是他纵身飞向山坡,落到树梢上注视着这边的情形。
石三见离得那府衙远了些,便停下来等着,不多时,但见白无疾奋力追过来。
白无疾不认得石三,看年纪不过是个寻常弟子而已,并不放在心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来,问道:“你是哪个座下的弟子?白茹还是白蕙?据我所知,白茹被一个部落首领辱没后羞愤自杀了,果有此事吗?”
石三道:“白无疾,你人不如名!我看你是有大疾在身,已病入脑髓、心脉了。枉你还是白元宗室出身,还是大长老继位者,若仅是迫不得已出逃,也就罢了,竟然恬不知耻,恶意践踏旧主尊严以求心安,足可见你是怎样的无耻之辈。”
白无疾并不知耻,反而冷笑道:“评点我的过失,你还没有那个资格!我观你形容端正,像是个好苗子,本有意收在门下,但可惜我见不得耍嘴皮子的。”说完,调运一道真气,引起一片乌云来压在上方,其状可怖。这是白无疾使用的心理战术,若是寻常弟子,见到这副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然而,对面这厮却是一脸平常,及至白无疾一道雷电眼看就要引到了手上了,他却仍悬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白无疾心里暗生忌惮,自己的修为在白元宗门里虽算不得顶尖,但自诩长老之下也难觅敌手,这引雷诀的威力非同小可,饶是父亲也未必敢如此托大。白元宗门里竟还有这等高人?此前听父亲说白崇一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修为已臻化境,极为恐怖,可那年轻人他是见过的。眼下已顾不得那么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管他是什么人呢,先试他一试,打得过便打,打不过就躲,总不能在家门口吃了亏。想着,那道雷已引到手上,也不去分化,念着诀,直接劈向石三。
石三并非托大,难得如此近距离地对阵白元的波月引雷战法,且他对白无疾的修为有清晰的估计,再怎样也不至于超过白灵儿和白魅,当与清风不相上下。见引来的乌云雷电之力,便基本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待那道雷向自己劈过来时,石三才腾出一股磅礴真气,护在周身,雷电被那道真气挡住,噼里啪啦冒出一阵白烟来。石三挡住这一击也是无奈,因他知道这雷电连绵,一击不中,白无疾必然要引着它再来第二次,与其被它追着跑,还不如接住后化解了。白无疾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此人的修为果然高深,已在父亲之上,不由得心生怯意,不敢再战,丢个虚招,转身就要飞逃。石三好容易才将钓上钩来的大鱼,怎会让他如此轻易就逃了?纵身赶上,一把擎住他的后颈,猛向后拉。白无疾冷不防,一个趔趄倒下身去。石三仍不放手,趁白无疾防关大开,运足真气向他胸口打出一掌。那道劲力非同小可,直接穿胸而过。白无疾鲜血从七窍中喷涌而出,呛在口鼻里,片刻便一命呜呼了。现世佛远远看着,又惊又吓,他知道石三的修为不低,却没想到高到这种程度,方才那雷电的威力已让他叹为观止了,石三却能轻松化解,足可见他有多么厉害。想要逃跑,却又不敢,怕把石三逼急了,也给他的胸口上来这么一掌,谁能经得住呢?石三拖着白无疾的尸首,向自己飞过来,宛如一尊杀神般,威风凛凛,让他由内而外生出一股寒意,身上的毫毛也不由得竖起来。恐惧让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石三脸上却仍是一副平静模样,好似手上提着的是个什物而非鲜血淋漓、还未凉透的尸身。石三近前,对现世佛说道:“走吧,我们再去把那老家伙引出来。”现世佛也不知该不该答应,乖乖地跟着石三又返回到那府衙上方,将白无疾的尸首丢下去,看下方炸开了锅,直等白霖从“宗主殿”中跑出来,见儿子浑身鲜血躺在地上,探了探鼻息,猛地仰天一声长啸,见石三还立在那里,发了疯似的,纵身追上来。石三拖起现世佛向方才那处战场跑去。
白霖一路急追,见石三停下来等着自己,运足真气,向他飞射过去。像白霖这等修为的,石三虽不至忌惮,但要对战起来,绝不可能像对付白无疾那般轻松。他闪身躲过这致命一击,顺手轻轻一推,将现世佛送出战圈,再祭出一把气剑来,挥一挥,画出一道盾牌挡在面前。
白霖已完全丧失了理智,一击不中之后,迅速调整姿态,再向石三撞去。
石三跳起来,双手举起光剑来向白霖身上砍去。剑锋嵌入真气罩中,砍中了白霖肩膀,鲜血直流。石三松开那把剑,随手一招又祭出一把来,趁白霖反应不及,又向他头顶砍去。
白霖也是没想到石三会有这等修为,眼看第二剑就要砍中,收回脚上的真气,身子直直跌下去。石三擎着剑紧追,始终离着他的头顶不足一尺。白霖猛地闪身躲过去,双手一拍祭出一把白色的巨剑来——真气化剑,白霖是要与石三同归于尽了。
石三开始真正的正视起来,庆幸自己采取这种战术各个击破,若是同时对战他父子两个,胜败还真是未可知。至于白霖真气化剑,与他死战,他倒并不怕,至少说明这老家伙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石三抽身暂时跳出战场,对着白霖道:“老匹夫,你做尽坏事,败尽门风,如今逃到伊督来还要处处算计旧主。不知廉耻的东西,也让你尝一尝这等丧子之痛。”
白霖被石三这攻心计击中了软肋,面目狰狞地挥舞着手中的白剑,再次向石三冲杀过来。
石三再次闪身躲过一击,心道:“老东西修为高深,这般耗下去还不知要到几时,趁他丧失理智而忘了列阵之际,还是要速战速决。”于是,当白霖第三次向石三冲杀过来的时候,石三再不躲避了,而是一面祭出气盾来抵挡住白剑,一面悄悄运一道真气在指尖上,只等白霖离得近了,连着射出几支细长的针箭来,瞬间刺破他的真气防线,穿进胸膛里去了。白霖大惊,忙纵身后跳,运起真气来化解,只觉胸中那几道气针并未消散,而是突然在他体内爆裂开,虽然威力不大,但也足以伤及腑脏,顿感胸内翻腾,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白霖忙运起真气护住心脉,不至于继续迸裂,但如此一来,他的战力也就被封住,想要战胜石三是不可能的了。白霖恶狠狠地看着石三,在鲜血地“装扮”下,让他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变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恶魔。强压下一口鲜血,怒骂道:“恶贼,欺我太甚!”
石三却挑衅着问道:“我如何欺你?”
白霖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既是同门,何故苦苦相逼,断送了我儿性命?”
石三道:“你不认得我吗?”石三冷笑一声道:“我就是被你们杀光了至亲的无辜村民,我就是险些被你们灭了门庭的新党弟子,我就是你的死敌,石三。”
白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见过石三的面目,却听过他的大名,毕竟天下除他之外谁还能逼着白崇一低头认错呢?让他没想到的是,此子的修为竟然高深到这等地步,还在自己之上。
石三又恢复了平静,说道:“若说无冤无仇,倒也算得上无冤无仇,毕竟你当年也是受人之命。我今日杀你,也不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是你倒行逆施,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若不杀你,怎么能够平息民愤。”说完,随手一招,凭空幻化出数十柄短剑来,用真气催动,射向白霖。
死亡气息弥漫上来,白霖在这危机关头才想起来要向外求援,但为时已晚了,他想张大嘴巴大喝一声时,数十道剑已裹挟着磅礴而凌厉的气息,分别向着白霖的要害处,贯穿进去。数十道剑宛若数十道雷电,在白霖体内爆裂开,将他炸成齑粉。一时间血肉纷飞,点点血滴落在石三和远处现世佛的身上。石三倒还好些,现世佛虽杀人如麻,但却从用过如此暴虐的手段,吓得腿上一软,险些跌落下去。良久,他才敢靠近石三,声音里带着些怯懦,问道:“我们走吧?”石三向他抱拳道:“你我本无冤仇,是受奸人挑唆,误伤了你许多弟子,乃是我等的过失,今日已将作孽之人斩草除根,疑云散去,只望两家恩怨一笔勾销,再不横生枝节。只是我还有几个同门被你那毒瘴所伤,昏睡了一夜并无好转之迹,请赐一个解毒之法。”
现世佛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陶罐,掂出一丸药来,道:“拿去用水化开,在鼻下嗅一嗅即可。”石三接过药来,道了谢,又拱拱手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从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两处相安。告辞!”
现世佛被刚才血腥场景吓得缓不过神来,也不敢多停留,与石三道了别,向白勺谷飞去了。
石三转身也要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犯下这滔天大罪,看你往哪里逃。”
石三一转身,一道白烟吹过来,他赶紧屏气吞声,双目却渐渐模糊,随即堕入一片黑暗之中,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