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身心疲惫的周千岁回到寝殿,看见宫人送来的东西疑惑道。
宫人恭敬回答:
“这是云公——子床铺下搜出来的,圣师让奴婢给天子送来。”
这就是鹤归说的与盛国“勾结”的证据?就这么一封信?
周千岁揉了揉眉心,接过信后叹了口气:“你退下吧。”
“是。”
周千岁打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字体,字写得不是很好,但周千岁忽然鼻子一酸。
“——致千岁”
恍惚间,周千岁仿佛看见夜晚点着灯,伏案在桌前一笔一画写下这封信的少年。
从前,他是主,他是仆。
云鹤归在周千岁面前最大的越界也就是自称“我”了。
他总是带着对天子的恭敬对待他。
而如今,少年终于放下了那一份恭敬,平等地站在友人面前娓娓道来——这是云鹤归写给周千岁的信,不是写给天子的。
“……所有人,包括我早已记不清面容的爹娘,都告诉我,我生来就是服侍人的奴隶,这是我的命。
燕牧泽把我送入宫前,我还在想,燕圣朝的小天子,这世上最尊贵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
“……命运真是神奇啊,最卑贱的奴隶与最尊贵的天子成为了深宫中的挚友。
其实啊,我并不期待着回到家乡。
我对于家乡的记忆早已模糊,只隐约记得它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我觉得千岁会喜欢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
真遗憾呢,无法与千岁一起去看看这锦绣山河……”
“……我的身体状况我太了解了,所以,千岁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当是我的私心好不好?
我的生命在此刻终止,在你的心中我就会永远是最美好的模样。
如果能有下辈子的话,就当我提前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吧。
最后的最后,鹤归没有背叛过千岁,从未。
——挚友云鹤归。”
看到最后,周千岁已然泣不成声。
默默在一旁的阮枫见他没有哭厥过去,反而逐渐冷静下来,也松了口气,悄悄离开。
驿站。
陆玄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什么。
突然窗户被打开,有人翻了进来!
陆玄侧目,看见熟悉的身影,淡定地收回目光:
“深更半夜,小枫总是翻我的窗户,要是被外人看见了,我的清白名声就要毁了,唉。”
阮枫默了默:
“首先,没人能发现我,其次,你没有清白名声。”
陆玄:“……”
陆玄缓缓坐起来,懒散地盘着腿,如墨般的长发随意披散:
“行吧,有什么事?”
阮枫想了想:“云鹤归很喜欢青漓的画。”
陆玄丝毫不意外,抬眸勾了勾唇,慵懒的神情蛊惑人心:“小枫也应该知道,青漓不接受私人作画——”
顿了顿,陆玄微微一笑,
“所以小枫准备拿什么作为报酬呢?”
这件事自从卫国藏宝图事件后他也没特意隐瞒过阮枫,阮枫也见过青漓的私印。
他熟悉卫国,是因为他曾为了寻找藏宝图地址特意考察过卫国。
那幅欺骗了所有人的藏宝图自然是出自他的手。
平时兴致来了,也会作一两幅画。
阮枫墨色的眸子静静看了他一会:“你觉得我怎么样?”
夜色浓厚,昏暗的火光落在少年的脸上,明明灭灭,少年神情认真而专注。
陆玄心跳停了一拍,耳根染上微红,刚要说话傲娇一点,就听见对方继续道:
“我可以免费当你陪练,这是别人都没有的机会。”
陆玄:“……”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陆玄噎了下,仰头望天:“你会下手轻一点吗?”
阮枫摇头:“不会,我的手下,一视同仁。”
陆玄含泪点头:“……交易成功。”
好歹是别人都没有的机会,而且陪练,不就能单独相处了?
他再装的愚钝一点,肢体接触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慕卿的新书里可是说了,适当的肢体接触会让双方感情更进一步。
要是宋泽然知道,必然大骇:这人真勇啊,居然敢在小枫子教导时装愚钝,也不怕小枫子暴躁起来!
见对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阮枫唇角微不可微地上扬几许,面上依旧平淡:
“云鹤归亲人都已经死了,过去我和他接触,也从没发现他身上有被下毒的痕迹,那燕王如何能控制威胁他?”
陆玄对上少年视线,心下一沉:“是蛊?”
“是蛊,我今日才发现。”
“啧,又牵扯到了南疆那边,燕王手还挺长。”
阮枫淡淡“哦”了声:“无碍,他手伸多长,就斩多长。”
啧。
这淡定从容的模样,难怪把浅浅迷得不要不要的。
陆玄垂下纤长的睫羽:“上次你说天子生辰宴后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来?”
“不太确定,不过会提前说的。”
“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然而。
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日,他们进牢了!
圣师以盛国之事还需调查一番,不管三七二十一派人把他们押入了大牢。
陆玄:报复,他就是在报复!!
不过陆玄丝毫没有反抗。
他也能感受出来,纪晏清暂时他们没有杀意,就是想搓了搓他的锐气还有警告他们而已,还特意关的是燕王染指不到的大牢。
关个几天就会以证据不足放出来。
他们和圣师关系本就微妙,这点小气就让对方出了吧。
余祁眠听闻此事,顿时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兴冲冲地来探监。
“陆兄,噗嗤……不好意思,在下最近在写落魄主角的话本,就是来找找灵感。”
靠在墙边,双手枕在脑后,懒懒散散的陆玄掀了掀眼皮:
“找灵感?余兄不如亲自来感受感受?”
少年姿态从容不迫,仿佛这里并非阴暗的牢狱,而是他自己的宫殿。
“那倒不必。”
余祁眠疯狂摆手,生怕对方算计他,把他也送进来!
陆玄微微一笑:“说起来,余兄真是料事如神,前往天子生辰宴前还给我们送斗笠暗示会下雨。”
余祁眠眉眼弯了弯:“小事,略懂略懂。”
陆玄“嘁”了声,闭上双眸:
“昨晚睡不着,连夜作了一幅画,虽略显潦草,但也算心意,如今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余兄能不能帮忙送到……圣师手上?”
余祁眠没有多问:“好说。”
余祁眠离开后,同一牢房内,在干净草垛上睡了一觉的阮枫缓缓醒过来,起身打了个哈欠。
在陆玄好奇的目光中,走到牢门前,手心出现一根银针,熟练地捣鼓了下,锁就打开了!
陆玄看得眼角抽搐:“小枫,你以前干过什么?”
“今日这件事发生的有点突兀,真在这里待几日恐怕会错过我与友人约定的时间。”
阮枫走到外面,重新关上门,上好锁,眉眼间还有几分睡眼惺忪。
转过身,与身着圣师服饰的男子面对面。
空气似乎安静了会。
纪晏清扯了扯嘴角:“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