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悦然了解,周先生这位文学大师,也同样是个好吃之人,且家中客人不断。
先生虽然收入不低,花销却更大,时常资助爱国运动与贫困青年,每月又要买不少书籍,故此在生活上不免就拮据了些。
悦然原本说寻机会再见先生一面的,又没能腾出时间,索性便以送年货的方式,加深一下先生对她的印象。
竹筐虽大,其实也装不了太多东西,她只是捡些市面上不容易买到的,每样送了一些而已,聊表心意。
等张嫂发现储物间的东西几乎被搬空了时,不由大吃一惊,火烧屁股似的,噔噔噔跑上楼,敲响了悦然的门,“小姐不好了,家里进贼了,储物间里的年货,都都要被偷光了!”
闻言,房里的悦然真是一言难尽,才猛地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给张嫂说东西少了的事。
“放心,没进贼,你不是担心东西吃不了放坏了吗?我就给店里的员工,与朋友,都分送了一些。”打开门,悦然淡然地解释道。
“哎呦!那么多东西,小姐一下都散出去了啊?!”真败家!不对,不能那么嘀咕小姐,应该说小姐手可真松啊!如今战乱,商路不通,那可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好东西,就这么白送出去了?
可惜!
真是太可惜了!
张嫂的心都在滴血!倒手卖出去,也比白送人强啊!小姐真是太不晓得民间疾苦了!
见她一副被剜了肉一样的表情,悦然笑劝:“行了张嫂,你就别可惜了,不是还留了不少吗?”
张嫂并没有被安慰道,但生米做成熟饭,只得闷头“嗯”了一声,就下楼继续做饭去了。
悦然不由心虚地轻舒了一口气。
并不晓得,张嫂人是走了,却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她可得把家里的东西看牢了,可不能由着小姐再嚯嚯了!
在年前,悦然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老赵得知她筹到了一批物资要捐献给红党,开心坏了,却又苦于没有人手可以接收,就给了她一个沪市近旁的仓库地址,问能否把东西运过去,他们回头想办法送走。
那地方,在十多里外的一处村落边上,悦然跟着老赵去认了一回路,隔了一日就化了一个男装,独自过去,放了一批武器与那边可能急需的物资。
因为不晓得能不能平安送出去,悦然并没有多放,且数量太大,也容易招人注意。
又过了一日,悦然才给老赵招呼了一声,就把这事置之脑后,一心一意待在家里准备过年。
在厨房帮着张嫂一起炸各种东西,做合菜、年糕、肴肉等等过年的菜式。
家里每日都飘散着食物的香味,馋的房里的程红都抱着儿子,溜下床来凑热闹。
在命运的遇合下,几人凑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
年后,时装店初七一过就开业了。
人们都赶在年前做了新衣,年也还没过完,不到做春衣的时候,这会压根没什么顾客上门,完全可以等到十五之后再开门。
可掌柜心里还记挂着谢家的那批工装,年前顾客太多,没能按计划交一批货过去,被打脸了,年后肯定要赶赶工,不能因为谢家不着急就怠慢了人家。
悦然也想早些给谢家把货交了,便决定多招一些人手,这次她要全部招女工,还在报纸上连登了三日招工广告。
随即在法租界,租了一个中式的二进宅院,新招的女工就安排在这里做活,此外在商行,购买了二十台缝纫机,打算正式开办一个小成衣作坊。
赶来应聘的女工很多,乌泱泱地把宅子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临时来帮忙的张嫂就喊她们排好队,按规矩一个一个进。
从时装店抽调来两位师傅负责把关,两天时间,一共招了35名手艺不错的女工,年纪在18岁到50岁之间,但最后能留下的只有25人,也就是说在一个月的试工期结束后,会淘汰掉10名女工,试工期的工资是7块银圆。
事情交给两位师傅后,悦然就忙自己的事了。
当然,也不是说就撂开手彻底不管了,偶尔还是会过来转悠一下,跟招来的两名女杂役了解一些情况。
没错,这两人就是悦然留在作坊的耳目,是她亲自寻来的贫苦之家的中年妇女,很看中这份轻松的活计,对悦然这个慧眼识“珠”的东家忠心极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主要防的是两位师傅,在一众女工里作威作福,她可不想把这里搞的乌烟瘴气的,一旦发现苗头,坚决辞退,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虽然她事先已经敲打过了,但人难免就有犯糊涂的时候。
不过,目前看来一切还算正常,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既然这边没什么可操心的了,悦然就放心地抱着程红的书稿,再次去偶遇那位周先生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偶遇,她事先已经摸清楚了,周先生出现在竹山书店的规律,故此这一次也如愿见到了人。
虽然有些莽撞了,但悦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周先生面前,扬起一张甜甜的笑脸,“周先生这么巧啊!又在这里见到您了,我是上次请您签过名的孙悦然啊,您还记得吧?”
“呵呵,记得啊,你不是年前刚给我家送过一大筐年礼吗?”周先生合上正在看的书,爽朗地笑回。
“啊?先生怎么猜到是我啊?!”悦然故作挠头。
“要不是那包饼干,我也不见得能猜到。”
“先生真是明察秋毫啊!”
“你这个小鬼,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现在可是吃人嘴短,少不得要替你做些事的。”
“嘿嘿,先生说笑了,那东西也是别人送来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不过呢,我这还真有桩事,要劳烦先生一二。”悦然笑着插科打诨一句,随即顺杆往上爬。
说着,她从挎包里取出程红的小说手稿,双手郑重地捧到周先生面前,认真地道:“这是我好友刚定稿的一部长篇小说,是她在处境极其艰难的情况下,坚持写完的。周先生是当代青年的精神导师,我们都很崇拜您,就想请先生指点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