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你气得吐血了。
府里的医师又一次被仆人急匆匆请来。
医师提着药箱进到房间里,紧张地检查了一遍父亲的身体,又询问了近侍刚刚的情况。
近侍不过在门外守着,其实什么也不知晓,问起来一问三不知。
医师只能按照经验,诊治再三,最后走出卧室时,医师面对站在门口的你,眼光几次闪躲,欲言又止,最后温吞地和你建议:
“岩胜大人……老爷的身体,如果再这样生气几次,怕是就大不好了……”
如果在今日之前,听到父亲相关的消息,你还会表演一下。
表演出正常儿子该有的表现。
诸如皱皱眉,垂垂眼睛,显得有些哀伤、沉痛的模样,好像不愿接受现实,纠结于这个“大不好”该有多糟糕,正常休养用药,父亲是否能够治愈……
无论是作为臣子,还是儿子,在继国家主病榻前该有的表现,你心中有数,也会依礼行事。
表演而已,费不了多少功夫。
但今天,你只是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冷静地询问:
“后面只是静养,不刺激他,还有多久时间?”
医师回头看了看房内,又转头看看你,他大概实在不明白继国家父子间的奇怪关系,可作为医师,对于床榻上尊贵的病人,尊贵的病人家属,他一介平民也实在束手无策。
医师最后叹了口气:“如果不刺激,好好休养,或许能挺过明年的冬天。”
你思索着点点头:“这样啊……”
你想起一件事情,继续询问道:“父亲的精神最近总是昏沉,说话错漏百出,魂魄都要飞走了——听说是您开的药物影响?”
“这……前几日继国老爷说自己夜里睡不着,我征求了他的意见,才多加了些安神的草药……”
你面无表情地下令:“把这些草药拿出来,恢复以前的药方。”
医师吃惊地睁大眼睛:“可是……这样的话,继国老爷晚上……”
你无动于衷地继续下令:“继国家不能有一个会说胡话的家主,晚上睡不着就白天睡,他总会睡着的,如果真能一直清醒,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以家族为重,父亲会体谅的。”
医生愕然一阵,出于医者的良心,就吞吞吐吐起来:“这个……”
你对他表现出的犹豫感到不满,面上毫无表情,语气却强硬起来:“您是我请来的医师,虽是为父亲治疗,但希望您能记得到底是为谁服务。”
医师从雨那里取过诊金,按照你的吩咐,老老实实调整了药方。
这之后,继国老爷的夜晚,大概又变得漫长难眠了。
但你并不在意。
你其实从未有多在意过父亲,只是,他是继国的家主,是你效忠的主君,臣子对家主该有的尊敬,让你对他俯首帖耳;
他是你的父亲,从小将你教养长大,虽说这些年来,父子之间也算有些不愉快,但亲情血脉联系,你还是会给他该有的关怀。
可是如今。
至少从父亲的房间走出的那一刻开始。
他在你身后的被褥间吐出鲜血来,发出无力的、求助的呻吟,似乎在乞求你回头,你却无动于衷。
你知道他在生死之间的痛苦与挣扎,对此却只感到厌烦。
认不清自己位置的虫豸在泥土间的翻滚,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正如在父亲的角度,你与缘一的痛苦,他也从未放进眼里。
父对子不慈,子对父……哈。
至少,从今日开始,你对继国家主的最后一丝尊重,终于也如秋日里的浮灰,轻轻从身上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