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见刘链还在拘谨地端坐着,目光始终停留在桌上的菜肴,却迟迟没有动筷,便打趣道:“刘兄,这么多好菜都凉了,再不吃,可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了。”
刘链闻言,神情微微一怔,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偷偷看向父亲刘伯温。
刘伯温目光温和,端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淡然道:“链儿,殿下都说了,今日让我们随意些。你若还是这般拘束,可就显得胆小了。”
得到父亲的暗示,刘链脸上的拘谨终于稍稍缓解,轻轻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清蒸狮子头,放入口中小心翼翼地嚼了起来。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朱雄英眨了眨眼,目光中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这可是这家酒楼的招牌菜之一,就连我皇爷爷——呃,皇上,都特许御厨学过这道菜。”
刘链连忙点头,嘴里含着饭,不好意思地说道:“确实……味道极佳,多谢殿下款待。”
朱雄英见他略显拘谨的模样,轻笑一声,又随意夹了块卤牛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刘兄,咱们虽然年纪不同,但都算是少年人。”
“其实我早听闻刘先生博学多才,手段过人,却不知刘兄是否也继承了先生的智慧,日后有无打算经营商贾之道呢?”
此言一出,刘链的手微微一顿,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链儿不过是个还未成年的小书生,这种问题,对他来说或许尚且为时过早。”
刘伯温将目光从碗中抬起,语气中带着一丝含蓄的笑意,替儿子解围,“殿下不必担心链儿的未来,他自有自己的想法。”
朱雄英听出刘伯温话中的深意,也不再多问。
他轻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先生说得是,我倒是有些多嘴了。既然刘兄还在求学,或许等以后熟悉了天下大事,再谈这些也不迟。”
刘链微微低下头,显然对朱雄英刚才的问题并无太多准备,脸上仍然透着几分拘谨。
刘伯温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朱雄英,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欣赏,却并未多言。
此时,饭桌上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朱雄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转而随意地聊起了一些京城里稀奇古怪的见闻。
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宫中的趣事,有时故意模仿朱元璋的威严口吻,把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皇爷爷描述得像个“老顽童”,引得刘链忍俊不禁,而一旁的刘伯温,则是微笑着静静听着,不时点头附和。
朱雄英的故事才说到一半,刘链拘谨的神色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应有的轻松。
他偷偷瞥了一眼父亲刘伯温,见对方神色如常,显然并未因为自己“失态”而有半分责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一旁的刘伯温则微微一笑,抚着长须静静听着,不时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
饭毕,朱雄英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便笑着说道:“先生,刘兄,今日这饭算是吃得尽兴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再叨扰,先行告辞。”
他说着,抬脚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朱雄英转身的一瞬间,一道略带犹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殿下且慢!”
朱雄英停下脚步,转头看去,只见刘链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似乎是在犹豫什么,片刻后才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殿下今日提起商贾之道,学生方才没有开口,其实……其实心里也早有几分想法。”
此言一出,场面霎时安静下来。刘伯温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皱眉看向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链儿,休要胡言!你乃读书人,将来要以经世治国为己任,怎能去操心这些商贾小道?”
刘链却抬起头,咬了咬牙,带着几分倔强说道:“父亲,链儿并非想舍弃读书,只是……只是读书人若只知书本而不懂人情世故,又如何能真正经世济民?”
“殿下年纪尚幼,却已经琢磨出琉璃这样的技艺,并用它惠及百姓。链儿虽才疏学浅,却也不想止步于四书五经的章句。”
朱雄英一听,眉头一挑,心中顿时对刘链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他看向刘伯温,笑着说道:“先生,刘兄此话不无道理。其实,若是能通晓商贾之道,未尝不是治国理政的一部分。”
“皇爷爷常常教导我,治天下需知民间冷暖,知民间冷暖就必须了解钱粮出入。商贾之事,虽不登大雅之堂,却关乎国计民生。刘兄若想学上一学,我倒觉得未尝不可。”
刘伯温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中闪过几分复杂。
“殿下,”他语气低沉,显然在压抑着情绪,“商贾之道,虽有其用,但终究是末流之技。我教链儿读书,是希望他将来能辅助朝廷、治国安邦,而非陷入商场逐利的泥淖之中。”
朱雄英却笑着摆了摆手,眉眼间透着一股天真而不容置疑的自信:“先生,我倒觉得,这正是两全其美的机会。”
“刘兄若能跟着我学些经商之道,将来未必会陷入‘泥淖’,反而更能看清商贾的本质,辅助朝廷制定更为妥当的政策。”
刘伯温沉默了。他的目光在儿子和太孙之间来回流转,显然正在斟酌这番话的分量。
朱雄英见他不语,又继续说道:“先生,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请您相信,我并非是让刘兄放下书本不读,而是希望他能在读书之余,开拓眼界。”
这番话说得刘伯温眉头微松,心中却依旧有所犹豫。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中带着些许责备:“链儿,你可知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读书人涉足商贾,是极大的忌讳。若是将来有人知道你曾经染指这些琐事,难免会影响你的仕途!”
刘链抿了抿嘴,神情复杂,却依旧坚定:“父亲,链儿并非一时冲动。只要能学到对天下有用的东西,链儿愿意承担后果。”
刘伯温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内心中做着剧烈的挣扎。
朱雄英见状,目光一转,连忙换上了一副调皮而讨好的笑容:“先生,您放心好了!刘兄跟着我,绝不会丢了读书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