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引颈缠吻。
谢择弈好半晌才松开桑觅。
桑觅不自在地舔了舔唇角。
莫名觉得,口中苦味更甚。
就好像,藏在谢择弈心底的苦,传到了她这里。
桑觅咂吧着味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谢择弈的神情。
她胡思乱想着。
他会觉得苦吗?
瞧着他的眼神,倒是半点也没表现出来。
不过碧珠曾给她念过的话本集子里讲过,爱一个人,心底里便会苦,此苦,乃是苦中有甜,甜中有苦,最终让天底下有情人忘乎所以。
桑觅闷闷的,又舔了舔嘴唇,分不清到底是苦还是甜,乱七八糟地想着,身子不知不觉间往谢择弈怀里钻,顺其自然地坐在了他腿上。
她似乎,被他养成了习惯。
已不需要他主动来抱,便会往他身上挤。
谢择弈的气恼像轻飘飘的云,风一吹就散。
还未做好全然的准备原谅她的口无遮拦,不争气的手已搭在上她的细腰,整个人将她轻搂着。
“笨蛋。”
谢择弈喃喃着,骂了自己一句。
桑觅听见了:“你骂我?”
谢择弈扶着她的腰坐好,左手拍了拍自己右手的手背:“我骂我的这只手,干嘛不听话,贪图觅儿美色,又放到觅儿腰上去了。”
一巴掌下去,他那可怜的手背被打得隐隐发红。
桑觅轻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放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这厮下手还挺狠,对自己一点儿也不心软。不过,此时,什么苦什么甜都已不重要。
桑觅想,自己对谢择弈,是高兴更多一点。
她也很愿意,跟他说话。
桑觅侧坐在他腿上,身子小小的,藏在他怀里,几乎可以不被人看见。两个人谁也不管身处何地,不在乎将衣裳弄脏,在远处的外人看来,只是事情平息之后,互诉衷情的新婚夫妻。
“你说,那么好人的桑大人,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儿呢?”
谢择弈随口回道:“不知道啊,可能这就是好笋生歹竹吧。”
“我是竹?”
说完这几个字,桑觅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个读音,似乎有点……
见到谢择弈发笑,桑觅顿时恍然。
“你在骂我。”
谢择弈笑道:“我没有,我哪里敢骂夫人,哪天夫人不高兴了,我说不定就摔死在了不知名的草地上,死则死矣,人终有一死,但死得那么草率,传出去教人耻笑。”
桑觅嘀咕道:“才没有那么容易……”
说得好像,使花花草草杀人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似的。她又不像话本子里的妖怪那般,会很多通天遁地的法术。
这些出其不意的招数,并不总是回回有用。
若真要杀人,还是得使上锋利的武器。
桑觅揪了揪谢择弈的衣裳,道:“我是说,我不会杀你,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乱杀人,我有时候只是有些恼火,明明有人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要被恶人所坑害,你和阿爹说起的律令法条,从来都不能为人伸张正义,阿爹他虽然,不肯要我这个女儿了,但他一直是个好人,他不该遭受这些对待……很多东西并不那么公平,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可他待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多年,仿佛从未放弃过某种信念……”
桑觅囫囵地解释着,似乎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辩解,可她有点辩解不清,也不那么清楚,自己到底是作何想法。
她无法停止杀人,正如桑明容一以贯之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一样。
谢择弈倒是不介意她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他总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
直到桑觅再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他说:“从未有过什么公平可言。”
桑觅对这句话有点耳朵起茧子。
谢择弈说道:“律令法条,从来都不是为公平而存在,这一切只为了秩序,可熟读史书,才明白秩序下,那些礼乐纲其实常来之不易,你父亲,是个在秩序下,为国为民的好官。”
桑觅暗暗翻着白眼,将他衣服上的暗纹细线拆开来,一边扯着玩,一边说道:“你的秩序,都是坏东西。男人可以花天酒地,女人就要三从四德,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公主欺压忠良,这就是你说的秩序吗?”
谢择弈说:“既是,也不是。”
“我不明白。”
桑觅拉着一根银丝线,缠在指尖。
谢择弈垂眸,看着她在衣服上搞破坏。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秩序是皇权的秩序,也是天下百姓的秩序,前朝乱世结束,萧氏皇权重建纲常,时至今日,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偷盗抢劫者少之,匪患速平,望京繁华之地,平民百姓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甚至女子,也开始能够考官了,这一点一点,都是无数如你父亲那样的忠良,寸寸所建,你父亲忠君爱国,从来都不是愚昧,这样一个大胤,自是值得他忠君爱国,坏的不是秩序本身,不是仁义礼智信,而是人。”